即使她已经很用心的照顾,即使她偷偷把所有药都换成了最昂贵的进口药,燕母的身体还是无可避免地一天天衰败下去。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日不是半昏半睡,就是在忍受疼痛,可止痛药吃得太多,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燕梨束手无策。
在她长大后的这么多年,她再次感受到了束手无策的痛苦。
她每日每日地去找医生,可是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本就是绝症。
她只能每一天都换上鲜艳的花朵,搜罗来各种美食希望妈妈能开心一点。
可她很快也吃不下。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好像就是这么的狼狈和无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
燕母每日难得清醒的时候,燕梨都会陪她聊天。她本就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每次都能把燕母逗得直笑。
今天她精神格外好一些,居然还吃下了几颗樱桃。
她靠在病床上,有些模糊的视线温柔地望着燕梨:“你这女娃娃,和我女儿真像啊......”
燕梨也笑:“那我也叫您一声妈?怎么样?”
她也不等她答应,抢着叫道:“妈妈......”
这一声“妈妈”,何等的陌生,何等的熟悉。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滴接住一滴地流了下来。
燕母愣了愣。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感觉攥紧了她的心脏,她视线更加模糊,一叠声地叫着:“阿梨!阿梨!”
“妈妈......”
这是截然不同的声音。
她清醒过来:“是小顾啊......”她笑,“瞧阿姨这脑子,不中用了,竟然把你给认错了,对不起啊。”
燕梨努力地笑:“没事。”
“阿姨。”她突然很想问很想问,“你后悔生了燕梨吗?”
后悔因她而格外辛苦的半生吗?后悔这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没能让你享上一天福吗?后悔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她却不能在你身边吗?
“这话说得。”她温柔地笑,“我怎么会后悔啊。”
“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了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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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
顾珩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被亲吻过的那边脸颊烫得像是要烧着了一样,太热了,他忍不住想用冷水洗一下,可想起那个短暂的吻,又舍不得洗掉脸颊上残余的香气。
他翻覆半晚,觉得自己可能又是在做梦,立刻狠狠戳了一下还未好全的伤口。
嘶,好疼。他笑眯眯地想着。
这么疼都没有醒,说明这一定是现实了吧。
顾珩怎么也没有想到阿姐居然会亲吻自己。难道......难道她也对自己有这么一点点的心思吗?
他也不贪心,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或许是因为她喝醉了酒,或许是因为老爷又逼她成亲,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阿姐会吻他,那总说明她至少不排斥自己吧?
这样的念头只刚刚颤巍巍的露出一个小苗儿,他就已经欢喜得不能自己。
手指轻轻抚着那个吻,那一小块肌肤烫得快要把他灼穿,而比脸颊更烫的是他的心。
顾珩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里看到了一湾月光下的溪流。
曾经被他强行压制的妄念再也不受管控,无法无天的燎原而生。他自责而窃喜,明知这样不对,可因着得了那一点点的甜头,就一叶障目地忽略掉所有不妥。
阿姐说,以他的能力不会止步于奴隶,不会囿于燕府,他相信她。
他只恨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强大,但是他也不是很着急,乱世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反而是机会。
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是吗?
无论付出什么,他都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他要让阿姐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他也要慢慢地配得上阿姐。他希望自己给阿姐带来的是尊荣和幸福,而不是嘲讽和同情。
等他更强大了,她的目光也会在他身上停留的更久吗?
......
顾珩就这样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及至天明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他睡得浅,无数纷乱的梦境纠缠,让他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欢欣一会儿痛苦。
他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哪怕晚上睡得很晚第二天一到时间还是自然醒了过来。到底是还年轻,即使一夜没能睡好也不觉得疲累,只是耳根又忍不住发烫了。
他脸颊红红收拾好衣裤被褥,自己悄悄地洗了干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阿姐。
顾珩从未如此重视过自己的仪容穿着,他把所有衣服都摊开在床上,选了半天终于挑中一件比较满意的。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绣暗银竹纹的锦袍,头戴白玉冠,腰佩碧玉环,端得是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知道阿姐最喜欢他这样。
阿姐喜欢他当一个君子,他虽然算不上君子,但也可以为了她做一辈子的君子。
他兴冲冲地去找燕梨,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紧张。
可他没有找到他的阿姐,房中无人,只有妆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一封,告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