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梨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洁白柔软的大床,大扇的玻璃窗户,电视机,冰箱......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她已经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世界。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可她不知为何却感觉有点陌生了。好像自己还应该倚在梨花木的美人榻上,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她手中的书页,会有一个少年满心欢喜地唤她“阿姐”。
罢了,已经失去的又何必再追忆。
燕梨下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才是她的世界。
系统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响起:“这个房子已经落户在你的名下,电视柜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你现在这个身份的所有信息,还有身份证户口本和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五千万,是你的报酬。”
燕梨找出那一堆证件笑了一声:“还真是个高薪的工作。”
“你要记住,关于过去的所有一切,系统、穿越,都不能跟任何人透漏哪怕一个字。”系统说道。
“我知道。”燕梨一目十行地扫完身份信息,盯着身份证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这个身体就是在大魏用的那具身体?”燕梨问。
“是的。”
“那在大魏我算什么?死亡?失踪?”
“准确定义的话是失踪,那个世界找不到你一根头发。但你临走前不是留了信吗?他们应该会以为你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她把证件全都收好,扯了扯嘴角:“希望吧。”
“我妈妈现在在哪个医院?”燕梨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市人民医院。”
“好,多谢。”燕梨迅速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往医院赶。
经过门前的穿衣镜,不经意间瞥见那镜中人时,她不禁有些恍惚。
那人是她这五年来已经看得十分熟悉的面容,却穿着一身仿佛与这张脸不怎么适配的衬衫牛仔裤,又留着一头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过于长了的头发。
她一瞬间很想把这格格不入的长发剪短,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把它留下了。
燕梨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市人民医院。
医院附近有不少卖花的,她记得妈妈最喜欢鲜花,于是精心挑选了一束非洲菊。
明黄的非洲菊热烈灿烂,很像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即使离婚后独自带着她生活很辛苦,却从无自怨自艾。她们经济上并不宽裕,可家中餐桌上常有鲜花,买不起新奇精致的玩具,可妈妈有一双巧手,为她编织了童年所有的梦想。
她的房间里现在还保存着妈妈给她勾得小花、钱包,还有各式各样的布娃娃。
她没有父亲,可是没有一天觉得自己缺少爱和幸福。
可是她这样乐观,脸上常带笑容的母亲,却在她死后一年间重病如院,燕梨不敢相信她死讯传来的那一刻母亲该有多么的痛苦。
她从系统那里打听到妈妈的病房,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泣不成声。
她曾经最珍爱自己那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每天都会编成好看的发辫,年纪大了之后渐渐有了白发,便也常常去染,有一次觉得新奇,居然染成了棕红色。她皮肤白容貌也美,这样跳脱的颜色竟也驾驭得极好。
她那样美丽的一头长发,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燕梨克制不住,她知道自己只要一走进去就会露馅,她躲进楼道里,鲜艳的非洲菊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蹲在角落里,把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了一团。
医院里每天都有痛苦失态的人,即便偶尔经过一两个人也不会注意到她,燕梨便放任自己哭了个痛快。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永远是人世间最深切的痛苦。
她走之前花大价钱给妈妈买了一套养护头发的工具,她高兴地顶着棕红色的头发,说要做大餐奖励她。
可是一转眼她却苍白消瘦地躺在医院的病房,静静等待着生命的倒计时。
她最恐惧死别。
一旦阴阳两隔,那就是连幻想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世间有很多事可以努力,可逝去的亲人,无论她再怎样努力,也再不可能见到哪怕一分一秒。
她上不了碧落也下不了黄泉,人间茫茫,她皆不得见。
燕梨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即使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眼睛有多肿。
她买了一个冰袋敷在眼睛上,又用棕灰色的眼影在眼皮上压了压,这才算是能见人了。
燕梨在病房前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病房。
“......阿姨。”她强撑出一个微笑,“我,我是燕梨的朋友,您叫我小顾就行,我来看看您。”
燕母神情黯淡了一瞬,随即又露出笑容,热情地招呼她:“是阿梨的朋友啊,快坐快坐。”
她把鲜花放在床头:“嗯,我来看看您。”
我来看看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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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从此每天都会来医院照顾母亲。
她太过尽心尽力,搞得燕母不好意思起来:“小顾啊,你这样不行的,这样阿姨太麻烦你了,你年轻人,还是要多忙自己的事情。”
“没事阿姨。”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我之前老板太讨厌了,我就辞职。我还有些存款,现在也不想去工作,就想休息休息。”
“你天天照顾我这么累能算得上休息吗?”燕母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听阿姨的话,明天别来了啊。”
燕梨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妈妈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照顾。
“阿姨。”她放下了苹果,“我不瞒着您,我妈妈她也是......得的这个病。我当时在国外没能照顾她,这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阿姨,燕梨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您就别推辞了,好吗?”
“这样啊......”燕母迟疑着应了一声,“那你答应阿姨,要是累了就赶紧休息,还是要以自己为重。”
她把苹果切成小块递给燕母:“有护工在我能有多累,阿姨您就放心吧。”
燕母接过苹果,目光怀恋地流连在整整齐齐的小块上:“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我家阿梨好像,她切苹果就永远是这样。”
燕梨眼睛猛地一酸,忙低下头掩饰过去:“我们是朋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