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远远地就望见中西合璧的马头墙和喷泉中央的雕塑,小石子路旁边的梅花开了,朵朵怜人的模样儿,戚因莱伸手折了一朵梅,转过身踮起脚,想去戴在陈延彻头上。
他现在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但仍然别不住,戚因莱鼓了鼓腮帮子,就别到他耳朵后面。
“因莱。”陈延彻的表情有些无奈。
“过会儿不许摘下来。”戚因莱拍了几下手,捏住他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真不错。”
陈延彻左右手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是二人一起置办的年货,打算一起到戚家见见戚因莱的父母。
然而管家把二?人迎进去,戚因莱才知道爸妈都不在家。
陈延彻坐在沙发上不停喝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戚因莱嗔他一眼:“都不在家,你紧张点儿什么?”
“已经快小年了……伯父伯母还没有回家吗?”
“他们一个飞欧洲一个飞美洲,一年时间有大半年都看不到个人,过年也没见得回来过几次。”戚因莱摊到在沙发上,声音闷闷的。
陈延彻突然想到,戚因莱每一次过年都不是在自己家过的。
这个姑娘总是只身一人出现在各种酒宴和年会,谈笑风生游刃有余,虽然瞧着风采灼灼,但其实个中滋味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延彻坐过去了点儿,戚因莱就握住他的手。
“因莱……要不你到我家去?”
戚因莱舔了一下嘴唇:“我,我还有点没准备好。”
陈延彻失笑:“到我家来你不需要准备。”
其实戚因莱也见过陈延彻的母亲,一个总是笑着跟她打招呼的阿姨,经常会给大院儿的小朋友们做东西吃。
二?人过去的时候,柳舒玉在给孩子们分花生和糖果,看到他们,站起来招呼道:“因莱,燕子,快进屋里喝老母鸡汤,我早早炖好了的。”
戚因莱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她觉得很温暖。
柳淑玉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她独自一人把孩子养大,教导他为人处世,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的眼角生?出了些皱纹,但是温柔是不会因为时间而褪色的东西。
一直到二人出门,柳淑玉还递过来大包小包,叮嘱戚因莱要好好吃饭。
“嗯,谢谢阿姨。”戚因莱有点不好意思。
柳淑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是我们家燕子高攀了你。”
戚因莱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柳淑玉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我们知道啦,阿姨再见!”戚因莱招了招手。
他们接下来照例来到市立医院住院部,拉开移动门,看见沈岸坐在窗户边上正在剥橙子。
背后是橘黄色的阳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描绘出一个清晰的黑色轮廓。
“燕子?因莱?”病床那边儿传来江有枝的声音。
“嗯嗯。”戚因莱走过去,“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每次过来第一句就是这问这个。”
病床上,江有枝靠在床边,目光没有聚焦,但是面色红润,笑起来露出几颗贝齿。
估计是因为久卧在床又伙食丰富的缘故,她看起来反倒胖了一点儿。
楼下有商店放起了新年快乐歌,不知不觉一年又要过去了。
几人稍微寒暄几句,戚因莱和陈延彻走后,江有枝侧过头问沈岸:“还有多久到八点?”
“还有三十分钟。”沈岸的声音淡淡的。
黑暗中,她渐渐地已经学会了根据声音的方向和轻重来判断人所在的位置。
比如说现在沈岸应该在整理窗台上的花草,给它们修剪或者?换药。
“我还想吃一块软曲奇,你就帮我拿一块儿吧,过了八点我就不能吃东西了。”
沈岸笑道?:“今天吃了几块了?”
“这个软曲奇你到底是在哪里买的啊?就告诉我吧~”江有枝跟他说话很少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了,相当于必杀技,回回管用。
沈岸轻哂:“说了你买不到。”
“你做的?”江有枝试探着问。
沈岸就轻轻笑了笑:“这个软曲奇比较特殊,我只给病人和小朋友吃。”
江有枝就皱眉嗔道?:“我是病人。”
“病人今天的分量已经吃完了。”沈岸走过去,把一块削好的苹果塞到她的嘴里,“多补充点维生?素。”
江有枝的眼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医生判定应该是视觉传输神经周围的血管被淤血堵住,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甘甜的汁水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江有枝刚吞下去,沈岸就又送到嘴边。
这一个月的时间,沈岸足足把她喂胖了十斤。
他带过来的好吃的太多,有的时候是各种甜品,有的时候是几道?杭帮菜,味道非常好,江有枝都怀疑他是不是私自聘请了一个大厨。
“明天我还要吃西湖醋鱼。”她已经可以很娴熟地抓住他的袖子。
然而这次他动作微微倾了一下,江有枝抓到他的手臂,可以明显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看到她直接弹开的模样,沈岸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这道?菜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只做给我的女朋友吃。”
她眼前的世界并不完全一片漆黑,而是可以稍微感受到光线的明暗,没开灯的情况下也可以辨认出黑夜和白天。
但是他看不清沈岸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话音刚落,江有枝就低头不说话了。
沈岸用一旁的餐巾纸擦拭了一下手部,收起目光,站起身。
江有枝连忙拉住他:“软曲奇呀。”
“这个也限制了,只给我女朋友吃。”
江有枝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泛红起来,干脆钻到被子里不说话。
她蒙着头不说话,以为沈岸走了,却突然听到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他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枝枝,你就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江有枝吸了吸鼻子,直接装死。
沈岸见她没有抗拒,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从前没有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儿,喜欢到每天夜里一闭眼都是她。
江有枝感觉不到他在那里,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声音闷闷地:“你不回部队了吗?”
“我向总部申请把我调回京都了。”
“为什么呀?”
“为了追你。”
江有枝又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一只雪白的蚕蛹似的。
耳边她能听出沈岸均匀的呼吸声,没等他说话,江有枝就先开口:“你可以帮我把画架摆好吗?我想画画。”
她明显就是在逃避,但是沈岸没有拒绝,而是起身去摆好她的画架,夹上画布,然后把她带到椅子上坐下。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相处模式,那天江有枝在医院里,眼神空洞,整个人在发抖。
她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画家的命根是眼睛。
她那样喜欢画画,可是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