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陈邺心情似乎格外不错,到了公司就立刻张罗着让杨秘书去商场里买耳环。
他嘱咐:“要年轻女孩喜欢的款式。”
昨晚小摊上的那些劣质耳环,他实在是看不过眼。
杨秘书会心一笑:“陈总放心,一定让谢小姐满意。”
陈邺手中握着签字笔,想到谢宝南生日那天去打麻将,杨秘书帮他遮谎,淡声问:“上回是你跟她说我还在公司的?”
杨秘书承认:“是。我怕谢小姐失望。”
他之所以提起这事,本是想告诉杨秘书不必如此的。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不用瞒着谢宝南,没那个必要。
如今听到“失望”二字,没由来的心头一动。
想到她那双缀满星星的眼睛,他道:“耳环记得多买几对。”
这阵子,陈邺一直在忙器宇和嘉汇集团的整合事项。
器宇创立二十多年,沉疴严重。一方面是有许多关系户尸位素餐,老员工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另一方面公司上下陈旧腐朽,效率低下。
这样的整合并不容易,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焦头烂额。陈邺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却始终游刃有余。他性子沉稳,就算再棘手,也不会显露分毫。
杨秘书前脚离开,人事经理就匆匆进来汇报器宇的员工情况。
人事经理边说边摇头:“这器宇上下,人员冗余,关系户遍地都是。我真的难以想象器宇是怎么运营了二十多年的。要不是他们有独家的技术,估计早就倒闭了。”
陈邺静静地听着,眼眸黑漆漆的,食指有意无意地点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他思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让人摸不透他在计算着什么。
一家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如果员工都是混吃等死的蛀虫,这家公司也基本走上了衰败。而他收购器宇,显然不是为了做慈善。
他问:“这些员工的合同有问题吗?”
人事经理说:“都是正常的普通合同。”
他思索片刻后,道:“那就都开了吧。”
人事经理的嘴巴张了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陈总,这些器宇的老员工,全部开吗?”
“全部。”
人事经理担忧道:“如此大的变动,恐怕会引起器宇的震动。”
陈邺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目光微敛,语气不善,“既然是没用的人,为什么要留?”
他是商人,不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利益始终放在第一位。
人事经理走出总裁办公室时,深深叹了口气。
他想到那长长一串老员工的名单,摇摇头,这器宇怕是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七月初,临桑的梅雨天进入狂热期。
也就是在这时,临桑的高考分数线公布,谢宝南比一本分数线高出了三十多分。这样优异的成绩让她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
这两年,嘉汇在国内一骑绝尘,于是把重头放在了开拓国外市场。若想今后工作更加自如,英语是显而易见的重要。
几经权衡,她的第一志愿填报了临桑外国语大学的英语专业。
按照往年的分数,她上临外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志愿一提交,她的心也定了不少。
志愿提交后的第二天上午,谢宝南请了半天假,陪父亲谢振淮去做身体检查。
康复中心坐落在市中心,郁郁葱葱的梧桐从道路两旁伸展开来。平日总能遮住大部分阳光,落下独属于夏日的温柔。可最近,阴雨绵绵,落下的只有无尽的雨水。
谢宝南到的时候,母亲黄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她。
虽是雨天,天气依然炎热。此时父亲和母亲的脸颊都有些红,额头和鼻子上铺着一层汗。
“等很久了吗?”谢宝南小跑过去,从黄敏手中接过轮椅。
谢振淮道:“我们也刚到。”
他们一路朝康复中心深处走去,黄敏笑呵呵的,“小宝啊,以后我陪你爸来就行了。你不用过来。你还要上班,跑来跑去很辛苦的。”
谢宝南开玩笑问:“妈妈,你不想见我啊?”
黄敏气结,轻轻拍了她的手臂,“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她抿唇,笑了。
其实黄敏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十岁那年,家里开的小卖部生了一场大火。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她失去了亲生母亲,也让谢振淮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
那时的她年纪尚小,无力招架这样的变故。是黄敏一直陪在他们父女的身边,尽心尽力,忙里忙外。
开始那两年,谢振淮只能卧床,甚至无法坐立。后来经过长年累月的复健,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坐着了。
这几年,谢振淮每个季度都会来康复中心做一次全面检查,黄敏从来没放弃让他重新站立的希望。
一个单身女人,无怨无悔地照顾了他们父女七年。谢宝南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直到三年前,黄敏和谢振淮结婚,她才明白,支撑黄敏的,无非是爱罢了。
做完身体检查后,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需要坚持在家做康复训练即可。
从康复中心出来,黄敏念叨着:“小宝,你说说你爸。医生都说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但他就不听医生的话。每天在家,药也不吃,康复训练也不做。”
谢振淮反驳:“你就会乱告状,我明明每天都坚持训练。”
黄敏嗤了声,“每天五分钟,那能有效果?”
谢振淮像个孩子一样,脸都涨红了,无力地辩驳:“我那是循序渐进。”
……
谢宝南听着两人的争执,低声笑。
她打从心底里感谢黄敏。因为黄敏,父亲不再孤寂,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想必这也是母亲在天上希望看到的吧。
前几年,眼看着谢振淮的身体逐渐好转,黄敏又把小卖部重新开了起来。
她很能干,进货、看店、对账,包揽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活。有时谢振淮也会来小卖部帮忙收银。正是靠着这家小卖部,维持了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生活开支。
跑了一整个上午,谢振淮体力有些跟不上,回家便睡了。
黄敏在厨房一边切哈密瓜,一边问:“宝啊,上回你说高考,结果出来了吗?有没有考上大学啊?”
谢宝南眼睛里有自然流露的喜悦,“其实还没有出最终的结果。但不出意外的话,我九月就可以去读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