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下半夜,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她急急拉开门扉,只见叶小钗满面焦急“啊”了一声,忙背上剑随他一同匆忙奔出。
公法庭大殿外,昭穆尊楚君仪正与黑衣人僵持对峙,局面紧绷。
见叶小钗与风千雪同来,昭穆尊眉间一松,右手轻抬,常随身的香炉状宝物应力而起,旋转不停。
“操天道.化两仪.幻四象——云天罗网!”
绵密清圣之力如高穹般缓缓罩下,如天罗地网,使人无所遁形。
黑衣人身法虽奇诡灵活,四方合围,施展空间有限。
五残之招酝酿颇费时间与内力,黑衣人选择了速度威力更加便捷的怒源心流,雷电之势汹然怒涌,四人小心应战。
战况激烈,然而昭穆尊却渐感不对。
以对方实力,实无需如此小心翼翼,难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怀疑,公法庭内部忽然乱成一团,喊杀声四起。
“有人夺走神器快追!”
“拦住他!”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虽然担心之事不尽相同。
昭穆尊定了定心神,然而出招却是愈发沉重:“诸位,法都令尚在内中,无妨。”
黑衣人抓紧一瞬时机,一举突破云天罗网,气流四散,叶小钗与风千雪迅速移位封锁他的去路。
昭穆尊起手式再变,飞腾间双足夹住宝炉,运力一踢,那只精巧的宝物便带着浓重云气直飞而出。
黑衣人旋身发力一挡,宝炉被气流弹回,昭穆尊再抬脚踢出……
风千雪顿时瞠目。
这是毛?
贝克汉姆任意球?!
来不及感慨自家临时上司踢的一脚好球,公法庭内部嘈杂之音越来越大,一声惊呼打乱众人心绪:“法都令身亡了……!”
昭穆尊心念一转:“右执法!”
风千雪闻声知意,收剑抽身而退,奔入公法庭中支援。
尸横遍地,血腥扑鼻,迎面而来的,赫然是蝉之翼!
“愁落暗尘?!”
愁落暗尘眸光深黑,脸上伤痕犹在滴血,语调冷凝:“风千雪,请勿阻拦我。”
“……得罪了!”
心知愁落暗尘定是被人胁迫,然而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拔出利剑缠斗数番。愁落暗尘精通暗杀,正面对敌显得略有吃力,而风千雪乃杀手出身,知晓如何回避蝉之翼,一时战况胶着,隐藏于暗处的窥视者终于忍不住跳将出来,为愁落暗尘解围。
风千雪塌腰躲开两枚蝉之翼,手上剑身回转,毫不费力斩断来人一条手臂。
那人吃痛,依然不肯撒手,继续纠缠;当愁落暗尘瞄准时机跑过风千雪身边时,只听得一句低语:“千万别碰憾穹之能。”
……
待到黑衣人抽身退走,昭穆尊众人匆忙折回,风千雪已蹲在法无吾尸体旁边检查伤口。
“法都令……啊!”昭穆尊面露痛色,随后问道:“右执法,何人夺走憾穹之能?”
“是愁落暗尘。但我想,背后指使之人应是黑衣阴谋者。庭主请看,法都令身上虽有多处蝉之翼造成的伤口,致命之处却是后心一剑,似是激斗中被人暗算。”
“先前确实听闻愁落暗尘妻儿被阴谋者绑架,嗯……”
“师叔、师叔啊……”法门弟子闻讯赶来,见尊长惨死,不禁义愤填膺:“可恶的愁落暗尘!为虎作伥,不可原谅!公法庭之主,你怎样说?”
“这……”昭穆尊一时语塞。
隐隐看出昭穆尊不想蹚这摊子浑水,再这么下去没人会替愁落暗尘说话,风千雪出头道:“庭主、教母,愁落暗尘妻儿受制于人,亦是阴谋之下的受害者,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哼!愁落暗尘是鬼梁天下之子,而鬼梁天下乃是最大嫌疑者,谁敢保证他不是心甘情愿为人充当爪牙?”
“法门众人但请息怒。吾亦认为愁落暗尘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将心比心,他自有难处。”楚君仪虽也痛心法无吾之死,但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深明大义通情达理。
“也就是说公法庭不打算对他采取行动吗?”
“必要的质询责罚自然要进行,但愁落暗尘被逼迫至此,实乃情非得已,也请各位认清元凶,冷静对待。”
昭穆尊适时出来和稀泥打圆场,法门弟子虽是愤恨,奈何拗不过公法庭威势,纷纷拂袖而去,扬言道:“既然公法庭作此表态,法门自会讨回公道,请!”
目睹这场争执,楚君仪忧心而叹:“唉,无私岩弟子年纪尚轻,行事多有偏激,但愿他们不会采取极端。”
风千雪眸光微动,不置一词,一抬眼,却见释都令璎珞耶提面色不佳,脚步沉重而来。
“释都令。万圣岩一行结果如何?”
璎珞耶提目光冷冷:“万圣岩偏袒佛剑分说,加上第三人出面讨保,所以让佛剑缓刑一个月。”
道都令高声道:“佛法之前该是人人平等才是,究竟是哪一方的高僧具备任意讨保的权利?这样似乎有失公平。”
“哼。”璎珞耶提颇为不悦,转脸不情不愿道:“讨保之人,正是梵天。”
在场众人闻言立刻诧异,包括风千雪,也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梵天.一页书。
这可是苦境传说中的人物,佛门的暴力天王。
暴力和尚讨保暴力和尚,好团结友爱又好喜感……
“佛剑之事乃属佛门管辖,就依照大日殿之决议。”
“吾会关注日后变化。”
“嗯。眼下神器被夺,公法庭已无精力关注他事,当下还是尽快揪出暗处的阴谋者为要。两位执法,辛苦你们了,请稍事休息,接下来吾将前往琉璃仙境拜访日月才子。”
“啊。”
叶小钗和风千雪徐徐退下,风千雪眼皮跳个不停,便转到公法庭外围密林中站了一会儿,随后断然找出纸笔,内力一荡,将两封飞书送走。
佛剑有一页书力保,短期内应该无事;听教母口气,法门不好惹,愁落暗尘却把他们往死里得罪了。
但愿还来得及……
夜,静寂寂。
风,扑扑而吹。
暗夜天穹,星罗棋布,竟是风雨欲来的片刻宁静。
乍闻生父接受残酷刑罚,再获悉生母被阴谋所累惨死,稚气未脱的圆儿心绪迷乱,圣邪之气共生,眼中渐露凶光,踏着月色冷冷而至。
“爹亲……放出我的爹亲……”
盘坐守卫的众罗汉见势不对,纷纷起身围拢,形成屏障。
“圆儿,你不该擅闯万圣岩禁地。”
“我要找我的爹亲!”
一名罗汉观视圆儿片刻,上前几步,轻声道:“大师兄,这名孩童已经入邪,排开卍字法阵!”
众位罗汉身形交错移动,顿时上下左右被佛门圣光笼罩,无数金色佛印缓缓绽开,阻挡圆儿去路。
铺天盖地的经文钻入耳中,圣光沉沉压制,反而激发出圆儿体内邪性,杀意渐渐涌上原本天真无邪的双眼。
“啊……圆儿的头真疼……”
痛至极,悲至极,怒至极,引动邪能源源不绝,卍字法阵瞬间——破!
一手抓起袭来的僧棍,稍一发力,僧人竟尔爆体而亡,众僧不禁色变!
“怎有可能?!”
“大胆妖子,竟杀佛门僧人,今日吾等为佛斩业!”
增援僧人一波接一波,圆儿体内邪气更盛,接连杀死杀伤数人,清秀的小脸上爆出狰狞青筋,恐怖之极。
“众人小心!”
眼看圆儿越战越狂不可自制,众僧更加谨慎,四面合围欲行制伏,不料邪兵卫之气一旦触发,无法收拾,圆儿完全失去理智,邪能暴蹿,飞散而开,众僧虽快速后退,依然死伤惨重。
光明、无垢两位尊者带人匆忙赶到,只见遍地狼藉,不禁悲叹:“阿弥陀佛,迷途不返,一错再错,可悲啊!”
一掌发出,佛光大耀,压制邪能,数十招过后,圆儿不敌,呕红倒地。
“你罪孽已深,住手吧!”
“我要救爹亲……为什么阻止我救爹亲……喝啊!翻江倒海!”
“嗯……光化大千!”
大千慈悲力,尽化无穷邪,直逼圆儿。
危急之刻,天际一道圣气降临,挡下大千之招,清音响动,竟为佛门至宝——佛牒!
“离开!”
佛剑分说按住狂暴不止的圆儿,一转身,已化光不知所踪。
“镇殿罗汉,速将罪僧与行凶者擒回!”
“是。”
众罗汉先后追出,光明无垢相视一眼,同时低叹。
“昔日渡生斩罪的圣行者,竟然堪不破迷障,错上加错,唉!”
“不知圣尊者听闻此事,将作何感想?”
愁落暗尘不顾伤势,发狂般冲回唯一愿舍。
他已经忍无可忍,若再见不到妻儿,将不惜一切鱼死网破!
许久无人打理而显得凌乱纷杂的小院中,那背对他的人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又是谁?
眼前一阵恍惚,几乎跌入尘埃,却是跌入妻子温暖的怀抱。
“秋君……!”
“君怜,是你,真正是你!”
“秋君,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倾君怜心疼地轻抚着他的脸庞,愁落暗尘狂乱的心智渐渐平静,垂眸,却看见她右手空空的袖管。
“君怜,你的手……!”
“不要紧,只要名儿无恙,能与你团圆,这点苦,我愿受。”
“君怜,君怜……”
“唉!大伯,大嫂,你们都累了,先入内休息吧。”言倾城抱着孩子,见得这副感人场面,也不禁泪湿眼眶。
“弟妹,你怎会在此?嗯?凌威?你也来了?”
“大伯,你遇上这么大的麻烦,本不该再来打扰你,但此事你理当知情。”
“怎样了?”
“这是沧伯要我交给你的信,今晚他要参与揭露阴谋者真面目的战斗,他说你看完信自然明白一切。”
愁落暗尘虽已疲惫至极,仍取了信件仔细观看,心中震惊无以言表。
家父并非生父,家父竟是阴谋者。
——换了任何一人,也无法立刻接受这种冲击。
怒,恨,累。
百般滋味交杂心间,愁落暗尘一时迷茫了。
“大伯……”
“让我一人静静。”
“怕是静不下来了!”
一道人影疾奔而来,正是平日雷打不动的上官寻命。
“嗯?你……”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发生何事?”
“本以为是她杞人忧天,但我来的路上发现法门人马就快杀到。凭我们两人没办法解决,还是走为上策。”
“她?”
“风千雪啦。她传信给我,说法门不会放过你……好了,带上众人赶紧离开。”
“走?走得了吗?”
冷然一句,冷气压逼,法门高人,踏出尘寰。
“天眼之下,罪恶难容;正气无私,典刑法宗!”
“哦,硬咖!”上官寻命语气虽轻快,神情却是凝重无比。
“愁落暗尘,你杀害法门之人,串通鬼梁天下与公法庭为敌,罪行已无可赦。负隅顽抗,徒增罪过!”
“你们想怎样?”
“杀人偿命!”
“你们想对大哥不利,坏人!坏人!”一向不太灵活的凌威此时却清楚感觉到来者不善,摆出架势防备。
“我并未杀害法都令。”
“助纣为虐,与杀人者同罪。”
“嗯……”愁落暗尘袖中缓缓滑出蝉之翼,微微转头对上官寻命和雨中砚低声道:“速带众人离开。”
“喂!”
“快走!”
蝉之翼飞出同时,雨中砚低叹一声,抓起倾君怜便跑,上官寻命无奈,也护着言倾城与孩子出逃。
凌威却是不肯走,反而冲到愁落暗尘身边:“大哥,我、我陪你!”
“走!”
“不走!”
“唉……!”
卫无私不以为意,一挥手,法门人马分成两部,一部追击而去,一部留下对敌。
刚刚相认的凌家兄弟俩,不得不面对众多法门弟子,并肩作战。
疾奔之时,言倾城怀中婴孩仿佛预见到亲人即将遭遇的不幸,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