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平口蜜腹剑,上门来常常没有好事。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丁如兰也不好再摆脸色了。
她叫宋涟去烧火,自己则洗了手去烧菜做饭。
宋家吃的东西,还是只有自家的一些蔬菜。丁如兰煮了一锅粥,蒸了四个番薯,又从柜子里拿出辣豆酱和腌生菜,就是一顿晚饭了。
然而,宋大平大大咧咧坐下了,才透露出他其实是想要借钱。
“借钱?”
宋和平半躺着,筷子都没拿稳,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大哥,你用得着来找我借钱?”
“这话怎么说的,人总有手短的时候啊!”
宋大平倒了一碗高粱烧,大声叫道。
“悦城的开销大,孩子又住校要钱,买书要钱……和平,你平时买药看病,手里难道没点剩余的?”
“有剩余的也就是几个铜钿,怎么借?难道和平就不吃药了?”
丁如兰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是想不通,宋大平比他们有钱多了,怎么也这么不要脸,连点钱都要来舔着脸借!
“我就借个五十,一百,过不了几天,肯定就还你了!和平,你想想,前几天你们家没有油了,不还是我家匀了半瓶子过去?”
宋大平根本不搭理女人,只对弟弟说话。
“兄弟互相帮忙,这是应该的呀!”
宋和平犹豫道:“下礼拜还要这钱抓药……”
宋大平笑呵呵地,端起酒碗就喝。
“弟啊,你别怪我说话直!”
“我看你吃的那点中药,再吃十年也治不好这腰伤了。你们到镇上的卫生院看了,医生都说下肢大概就是瘫痪了嘛!”
言下之意,宋和平一个瘫痪,有钱也都用不着了。既然用不到,不如拿出来借他,这样,也算是投资宋家的希望之星宋有余了!
这话实在是难听极了,和咒人一样!
丁如兰和宋和平都气得发抖,但宋大平就是一副坦荡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好像没说错。
宋和平的伤势严重,村里村外早就把他看作废人了,卫生所的诊断就像长了脚一样,小小村子里,人们转瞬皆知。
屋里瞬间陷入了沉默,宋和平两人脸上,都是一片压抑灰暗的神色!
“那可不一定!”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宋大平呛了一口酒,放下碗,才发现是宋涟说话了。
宋涟坐在门槛上吹风,还是那副眉清目秀的容貌,辫子散乱,像只没人打理了的小流浪狗。
然而,她说话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气势。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亮的人心慌。
“爸这是摔伤了,但骨头又没断。镇上治不好,还有市医院,市医院治不好,我还要带爸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病!这肯定能有看好的一天。”
宋大平呆了一下,嘲笑地摇了摇头。
河口村有几个人是去大医院看病的?有病就去卫生所吃点药,吃不好就死了,多少年来都是这样。
宋涟一个小孩,看了点书本报纸就在做梦!
“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会讲!有这本事,先学学你有余姐考状元哝!”
他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转而提到了宋家祠堂塌下来的事情。
宋家本来就是河口村的外来户,祠堂很小,只有一间小土屋,风吹雨打已经塌了。
宋大平说,最近祖坟冒青烟,村长宋繁荣的儿子在城里当了官,村里还出了个宋有余,所以正打算修新的祠堂,光宗耀祖。
“这笔捐助钱,最少也要一两百块吧?这里所有姓宋的人都免不了,过两个月都是要交的!”
宋大平半是劝说,半是威胁。
“你今天不给我钱,我就去和繁荣叔说,你这人怎么一生病就不知道孝顺了呢?给我,我还能美言几句,到时候有了钱,自然替你都交上。”
“这……”
宋和平的脸色很难看,他宋大平就是来者不善,根本不是借钱,是敲诈勒索来了!
现在都未必会还,还说什么以后替他交钱,完全就是空头支票。
“我们不借!”
一边的宋涟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
她拦住身边的丁如兰,直接道:“我家偶尔是借了你的油盐,可再穷,第二天也就买了还上。你们家借东西,又有哪一次记得还了?”
“除非你白纸黑字写个欠条,还要给我们利息!”
宋大平越发惊讶,同时也很生气,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宋涟一向有点唯唯诺诺的,有脾气也只会和爹妈撒娇撒痴,今天这是吃了火药了?
居然敢挑战他在家里的权威!
宋大平一拍桌子,吼道:“翅膀硬了啊!长辈在商量事情,让你说话了吗?”
“我看你是喝酒喝晕了!”
宋涟一个现代女性,哪里受得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封建爹味,直接指着桌子上的酒壶。
“这高粱烧卖可贵了,看起来是礼物,其实也是大伯你自己一个人喝的吧!我爸根本不能喝酒,你这假惺惺的,一毛不拔就想要来拿钱,这是找人帮忙的态度吗?”
丁如兰和宋和平都听得愣住了。
这个人……还是他们的小涟吗?
宋涟的性子随了丁如兰,以前可从来不敢这样顶嘴,指着骂长辈。
但是,看着宋大平气歪了的脸,丁如兰突然又觉得,胸口的呼吸都变轻松了。
女儿帮着自己出头,很爽,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