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耳心像被?什?么东西?扯住,因着这句话,不住地向下?坠。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咽掉喉咙里那种酸胀的感觉,走到陈岁身边,抽走他?指尖的烟头。
烟烧掉大半,只?剩下?一小截,她?拿的很不方便,还被?烟头烫了一下?。
夏耳猛地缩手,嘶了一声,烟头掉到地上?,她?正要俯身去?捡。
陈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是瘦弱的,有?力量的,夏耳挣也挣脱不开。
她?稍微抽了两?下?,发现徒劳无功,就放弃了。
她?微垂视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陈岁,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你能不能别抽烟了。”
“夏耳。”
陈岁轻轻仰头,阳光照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下?巴那圈青色胡茬看着更加明显,他?望着夏耳,低哑着嗓音:“我是不是很讨厌啊。”
夏耳从没见过?他?自厌自弃的样子,心像一团被?揉皱的纸,她?看见烟灰缸那堆烟头,眉头轻蹙:“是啊。”
陈岁呵了一声,放开她?的手腕。
“果然……”
“我确实,讨厌你抽烟。”夏耳认真说下?去?,“所以,不要抽了。你这样,对身体很不好。”
“我以前,也不抽烟。”陈岁头仰着,无力地垂下?眼皮,以她?的角度,又看到了陈岁褶皱那颗小痣,“也还是,没有?人?喜欢我。”
他?被?阳光笼罩着。
可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温暖。
在一瞬间?之中。
夏耳萌生了很强烈的,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她?一直以来,都是个非常胆小,非常羞怯,非常缺乏勇气的人?。
害怕别人?的想法,别人?的眼光,别人?一丝一毫不好的评价。
但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扑到陈岁的怀里,闭上?眼睛,用力地,环住他?的腰身。
把他?拥入怀中。
她?想安慰他?些什?么,但她?所能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对不起。”夏耳声音闷闷的,“我不应该吃那个饺子的。”
陈岁没反应过?来。
夏耳的鼻音有?些重?了:“我应该把那个饺子留给你的,陈岁。”
也许吃了饺子,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这一年本来应该开心的。
是你把你的饺子让给了我。
陈岁恍惚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夏耳是在说什?么。
过?年的时候,他?在碗里找到了带枣的饺子,他?夹给了夏耳。
因为夏耳说,吃了这个饺子,这一年都会很好。
他?希望她?过?的好。
她?现在,是在为吃了那个饺子而感到愧疚吗?
怎么会有?这种,这种小傻子……
这只?是一件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居然,记了这么久。
夏耳的心里怦怦跳。抱住陈岁,是她?十七年来最大胆的一次。
同样也是,她?做过?的,最开心的事。
以往她?的声音听起来,总是软软的,但在这一刻,也是这道软软的声音,给他?注入了一股力量。
她?手臂很细,扑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很娇小,可又是,那么让人?心安。
陈岁反抱住她?,埋在她?肩头。
拥抱,是橙子味的。
是带着阳光的,夏天?的味道。
是与他?家里腐朽,陈旧,满屋烟草截然不同的味道。
只?有?她?身上?才有?的味道。
他?抱得很紧,被?抱住的女孩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又有?一点点开心。
她?轻轻问他?:“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好。”
夏耳从陈岁身上?起来,热着耳根整理衣裙,随后,摸了下?耳垂上?的小痣。
滚烫的。
她?收回手,说:“那你去?洗脸刷牙,换一件衣服,把自己收拾一下?,就来吃面,好不好?”
“嗯。”
夏耳望着他?,细嫩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提醒:“胡子也要刮。”
“记得了。”
夏耳下?到一楼去?,厨房里还有?一堆碗没来得及洗,她?打开水龙头,全都洗干净,放进碗柜里。
然后开始烧水煮面。
又切了些小葱和干辣椒,用热油泼香,再用底油煎了个荷包蛋,然后在碗里加入调味料,等面煮好,把面盛到碗中,加了两?勺煮面的汤,最后把青菜和荷包蛋一同盖在面上?。
这是夏耳最爱吃的面。
每次生病,她?爸爸都会煮这个面给她?发汗,神奇的是,她?吃了这个面,没多久病就会好。
时间?长?了,她?自己就学会怎么做了。
她?希望,陈岁吃了这碗面,也能逃离自己的不开心,或者哪怕,能够变得开心一点点。
陈岁洗漱完,还没走到厨房,就闻到了油泼葱花的香味,还有?浓郁的面香。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
之前沉浸在一种情绪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这会儿闻到香味,才发觉胃饿得快要痉挛。
他?走到厨房里,看到夏耳捧着一碗面,自己闻了一下?,似乎觉得味道还不够,她?又在荷包蛋上?滴了一滴芝麻油。
香味更加浓郁。
夏耳这才开心地笑?了,捧着面要向外走,一抬头看到他?,有?些猝不及防,可笑?容并未减。
“你忙完了呀?”
“嗯。”
他?按她?说的,洗脸刷牙刮胡子换衣服,还特意闻过?了,身上?没有?她?讨厌的烟味。
夏耳端着面从他?身边经过?,招呼他?:“那快过?来吃饭吧。”
“好。”
夏耳把面放到餐桌上?,陈岁在后面跟着,她?个子小小的,似乎碗太烫了,她?赶紧捏住耳垂,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又匆匆跑回厨房去?,拿了一双筷子回来,搭在了碗边上?。
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样子,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时刻,陈岁的心中突然收获了一片安宁。
这种安宁,是由从前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构成的。
在他?独自去?小卖部买泡面,被?徐凤琴跟夏耳一齐领回家的时候;
在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被?夏耳喊到她?家吃饭的时候;
在他?有?记忆之后,第一次没有?一个人?过?年,跟夏耳和夏爸爸一起放礼花的时候;
在他?跟家里闹矛盾,跑到台球厅去?打了几?天?球,出来看到拎着保温桶,在树下?等他?出来的夏耳的时候。
那么多难过?的时刻,她?总是会笑?着出现在她?面前,乖乖地喊他?:“陈岁。”
只?要听见她?的声音,就算他?下?定决心反叛世界,也可以为了她?缴械投降。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
面是圆圆的细面,汤底酸香鲜辣,开胃无比,再咬一口滴了芝麻油的荷包蛋,那种感觉,像是攀登雪山的旅人?喝到一口热汤,徒步远行的行客终于睡上?软床,满足感无可比拟。
陈岁的吃相一直都很好,斯文好看,但他?饿得太久了,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夏耳托着下?巴,乖乖等着他?吃完。
陈岁吃掉一碗面,舔了舔嘴唇,望着夏耳,问:“还有?么?”
“啊。”夏耳放下?手臂,向他?碗里看了一眼,有?些尴尬,“你没吃饱吗?”
陈岁点头。
“那我再去?煮一碗,很快的!”
夏耳赶忙到厨房去?,又给陈岁煮了一碗面。
陈岁还是很快就吃光了。
夏耳看着他?,忍不住问:“叔叔阿姨……他?们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陈岁放下?筷子,“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了。”
那你怎么办。
话到嘴边,夏耳没有?问出来。
问了,也是让人?尴尬的问题。
她?挠了挠鼻子,说:“那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饭。你不用有?什?么负担的,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真的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