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望了眼宋嘉平的?背影,开始回想起昨夜刘豫问她的?那句话——她如此不?在?意权势地位,难道不?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么?不?然她为何不?去找近在?咫尺的?灵芝或者旁人帮忙,而要让刘豫舍近求远传信给她爹呢?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她很快沉默下来。灵芝以为她在?为昨夜的?事怏怏不?乐,心?内自?责,也不?敢去扰她,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了一路。
马车入内城,她倚在?窗边看周遭景致,午时的?朱雀大道人声鼎沸,她看入了神,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那天?早上的?马蹄声。
宋嘉平回头看了一眼,恰巧对上她的?目光,她目光有些木讷无神,他犹豫了下,停在?她旁边,交代了句:“想去哪儿便去,爹回营地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说完便打马走了,宋宜“诶”了声,不?见他回头,人瞬间就没影了,脸不?自?觉地发起了烫,余光瞥见灵芝这丫头在?憋笑?,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还?笑?得出来?”
她这话一出口,灵芝又想起来昨晚的?事,宋宜醒来后没解释一句,甚至没主动提起过一句,但见宋嘉平命人将帐内的?东西一并打包带走,她就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女儿家遇到这样的?事,就算没被?小?人当真得逞,但哪有当真跟没事人一样的?。宋嘉平想来也是知道这事他宽慰不?了她,还?只得那位来,这才松了口。
“就是没想到王爷竟然对沈大人青眼有加,觉得有些奇怪。”灵芝笑?了声。
宋宜白?了她一眼:“不?正经。”
“哪儿不?正经了?”灵芝不?服气,“奴婢还?记得前年英国公家那位公子毛手毛脚的?,叫王爷直接拎了棍子打走了,王爷和英国公现在?见了面还?吹胡子瞪眼不?对付呢。”
“他又不?是登徒子。”宋宜命车夫将马车往右侧赶。
宋宜在?巷口便让车夫停下,她先一步下了马车,并不?让灵芝跟着,只吩咐道:“将马车赶走,让人瞧见又是十张嘴都说不?清,我等会另找车马回来。”
“才刚出了点事,县主您谨慎点吧。”灵芝瘪嘴。
宋宜不?听:“无事。别处便罢了,他不?会让我有事。”
灵芝赌气地“哦”了声,冷着脸让车夫走了。
宋宜这才仔细看向此处,沈度喜静,宅子选在?九思巷里,门口一株参天?梧桐树,夏日里遮去骄阳,衬出一片与世隔绝的?幽静来。
她同门房交涉了半天?,门房让她候着要去通传,宋宜不?肯,拿出定?阳王府的?文书唬得他一愣,冷不?防地往里头一钻,门房回过神来,紧跟着追进去。
两进的?院落,在?达官贵族遍地的?帝京之中并不?算大,宋宜看了两眼,粗略估计了下院落的?布局,准确无误地辨出书房的?位置,拔腿就往里跑,门房跟在?后边追。
这喧哗声传到沈度耳里,他皱了皱眉,放下笔,将案上的?东西悉数收好,起身到门口去看外?边的?情况。
他刚到门口,迎面扑过来一人,不?由?分说地撞进了他怀里。
他还?没回过神来,那股海棠脂粉的?香味先一步钻进了他鼻尖,他下意识地将人搂进怀里,冲追过来的?门房摆了摆手,见他退下,面上的?不?豫之色才缓缓淡去:“怎越来越不?像话了?大白?日的?,倒往人家里钻。”
宋宜语气听起来委屈得紧:“你上次都敢大白?日里直接来定?阳王府门口接人了,还?怕别人知道么?不?过就是看圣上觉得我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并未将我真正放在?心?上,才这般胆大妄为罢了,现在?倒反过来说我不?是了。”
沈度心?一软,敛下今日诸多繁琐事情带来的?百般情绪,将她搂紧了些。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忽地安了心?,觉得脚总算踏上了实地。她鼻尖莫名有些发酸,泪珠蓦然就要往下滑,她赶紧伸手去擦了擦,然后装作无事抱紧了他,将这点小?动作掩了过去。
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不?大对劲,轻声问:“受委屈了?”
宋嘉平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昨夜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会遇上这般龌龊之事,他自?然也不?会往这上边想。他低头去看她的?表情,见她眼圈渐渐红了,刻意逗她:“我们婉婉啊,遇到事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等有人安慰了却开始觉得委屈了。”
他说的?明明是实情,宋宜却总觉得他在?刻意挖苦她,心?下不?忿,猛地往他脚上一踩,她这一脚用了全?力,又刚好踩上小?指位置,沈度疼得吸了口凉气,但没吭声,也没同她生气,只是轻轻松开她,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他神情很认真,宋宜见他这般,没来由?地又开始觉得委屈起来,又实在?不?想再?在?他面前这般失态,于是强自?仰起头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指了指院里那丛潇湘竹:“旁人栽花,你倒种起竹子来了。”
沈度无言,竹上花穗很是显眼,令整片竹林都失去了几分原本的?翠绿,显然已经年头久远大限将至,自?然不?会是他所栽种的?。她平时虽爱奚落他,但也不?会拿这等拙劣的?玩笑?出来逗趣。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一点声响都无,宋宜在?这目光的?久久注视下,终于招架无力,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面子上挂不?住,转身就往屋内走,边走边擦眼泪,等差不?多擦净了,这才寻了把椅子坐下。
沈度跟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伸出右手去替她擦残余的?泪痕。
他动作很柔和,宋宜心?里的?那股委屈在?此刻到了极致,几乎要比得上那晚在?含元殿,浑身发冷,心?底绝望。
一个人在?暗夜里独自?沉沦的?绝望,与旁人发自?真心?的?安慰,谁带来的?委屈更甚,宋宜说不?清楚。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唯二两次感知到真正的?委屈,一次是那晚的?含元殿,他轻声问:“方才问我嫁谁好的?时候,是不?是想哭?”
第?二次则是此刻,眼前这人并不?嘘寒问暖,只是沉默着替她拭泪,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摘天?下最珍贵的?明珠。
她越想越委屈,话里便带了哭腔:“沈度,你真的?很讨厌诶,哑巴么?”
她说这话时,许是委屈到了极致,带了点嗲味,尾音轻而上翘。
沈度低笑?了声:“有事不?同我说,还?想让我安慰你两句?想得倒挺美。”
宋宜:“……”
“有事别自?己担着,小?姑娘,这般要强作甚?”他将她从椅子里带起来,再?次紧紧拥进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说,“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