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落入死地,之后……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陆焕的睫羽缓缓垂下,眸中含着光,看那枚染了血的白色玉环。手指摩挲一下,冰凉的触觉与当时别无二致。
那时……在几乎灼伤皮肤的热浪和所向披靡的箭矢所向中,冷血动物覆着硬麟的冰凉躯体将他包裹,不仅为他隔绝了热浪,还要在死局之中先他一步粉身碎骨。
陆焕终于睁开眼,但是那舍身护他的蛇妖却并没有在看他。
他顺着那玉色白蛇的淡金竖瞳向前看去,看到一片金色羽币飞蛾一样扑向掀起火浪的箭矢,隔着几丈远,就化成飞灰。
而后,周遭忽然大亮。
破晓时刻的山林中,林琢的声音停下片刻又响起,将陆焕的思绪从那片将人吞没的明亮中拉回来。
“……大师兄将奄奄一息的御火圣□□给我,说韩长老仙逝于北境,没人能继续护御灵宗,我既然是御火圣兽所择之主,就必须抗下守护整个宗门的责任。”
陆焕眨一下眼,又有些昏昏欲睡。
“我明明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直都觉得即便天塌了也有长老师兄他们顶着,可是突然之间他们抛下我先走了,将一个我扛不起的重担压在我身上。”
林琢没有注意到陆焕的漫不经心,自怨自艾地消沉着,“我说我不行,大师兄却用那双染血的手紧紧抓着我,说,只要进入玉珩仙门就可以。”
“只要进入玉珩仙门,拜任一峰主为师,那些觊觎御灵宗资源的贪婪之徒,就不敢随意伸手了……”
“所以…我必须进入玉珩仙门,就算当一个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也在所不惜。”林琢面无表情地剖白自己,觉得自己胸口宛如裂开一个洞,里面流出脓疮。
“所以……”他顿一下,深吸一口气,“我借引踪蝶将你引来,见死不救地看着你为我挡刀,甚至有那么一时半刻,对你动了杀心。”
将这句话吐出之后,他心头一轻,胸口的浊气都随之消散。他紧绷着脸抬眸看陆焕,“你明知我的不良用心和自私算计,为何还……”
说到一半,他的话卡在喉咙眼。
陆焕迷蒙地睁着眼,头倚靠在树干上轻轻一晃,打起精神轻轻回了一声:“嗯?”
“为何还将最后一颗回元丹给我半颗。”林琢干巴巴地将自己的话说完。
“不碍事。”陆焕敷衍地安慰他一句,带着倦意的声音很轻很轻,“随寻踪蝶来,和黑刃袭来时没躲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
“最后故意擦着你的肩用利刃挑开木头,是想试试你有没有什么保命之物,比如……沧澜剑宗的人提到过的御火圣兽。”说到这,陆焕轻轻弯一下嘴角,“被我试出来了。”
林琢整个人都木了。
他掏心掏肺别别扭扭地为自己的阴谋诡计跟人说对不起,结果人家敷衍地摆摆手,淡笑一下说,啊,你这些小孩子把戏不值一提。
“试出来了,然后呢?”林琢有些恼火。
他当时提着刀带着一身血气,一言不发地停在他面前,就是为了看他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通红着眼睛使出浑身解数来博一个虎口脱险吗?
而且他压箱底的招数还被这个游刃有余的凶兽一抬眼就化解了。
啊,好生气。好想回去将刚刚那个真情实感的自己打一顿。
“然后……”陆焕拖长声音,轻轻歪头笑一下,答非所问,“给你那半颗回元丹,是想让你替我卖命。”
林琢满脸迷茫,下意识地有点紧张,“卖、卖什么命?”
陆焕的笑容中含了几分愉悦,有些不着边际地说:“在随引踪蝶来找你之前,我看见一个人。”
“什、什么人?”
“想取我性命的人。”他几乎要阖上的眼眸微弯,看上去像一只马上要打盹儿的笑面狐狸。
所以不必那么愧疚,我和你,不过互相利用而已。
林琢呆立在那里,整个人都麻了。
——他设了个套等着人来钻,结果却落入了别人更大的套里。
而且他连生气都生不起来,竟然下意识地认了。
林琢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焕的眼睛彻底闭上了。他窝在树窝里,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抬下巴,点了一下他身后,“把那几个东西打趴下。”
那几个……东西?
林琢脊背一僵,咽了下口水,一点一点回过头,看到六具慢吞吞地拱起身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