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是让九黎多留了两日。
趁这时间,微生羽昼夜不息地炼了几十炉五六级的养魂蕴魂丹药,又给了许多私藏的典籍以及灵石,才放心放九黎离开。
“啊,有师父真好!”
坐在顾长凌的墨骨剑上,九黎回头看药仙宗的方向,感慨道:“我现在就有点舍不得师父了。”
顾长凌眯了眯眼睛,未予置评。
两人并没有直接去往无尽山脉,先去了浩天城,拜访陈行之和楼璟然。
陈楼二人在浩天城最繁华的坊市主街,开了一家店铺。像当初计划的那样,除了对外售卖“浮生一梦”,就是卖一些符箓用品。
九黎和顾长凌到来时,店里正有两个筑基期的伙计殷勤地招待着客人。
其中一个伙计正苦口婆心地对客人说:“刘真人,真的不是小人不帮忙。您看,前边预约灵酒的人,小人一个也开罪不起啊。您就是多给再多的灵石,我也不敢给您插队,您就饶了小的吧!”
那刘真人不快道:“不能通融一下吗?这预定都排到三年后了,我回去就要闭关,这酒买不到,不是害我心境蒙尘吗?”
“真人说的哪里话……”
这罪名他如何担待得起!
伙计苦着脸,道:“要不,我去请示主家,您亲自与他说去?”
“……”
这刘真人也在无尽城混迹多年,亲眼见过陈行之反手杀灭一个家族的场面,顿时闭上了嘴。
见状,九黎和顾长凌相视一笑。
看来,“浮生一梦”很受欢迎啊。
另一个筑基伙计殷勤地迎上来道:“欢迎光临,不知二位需要些什么?”
九黎正要说话,便有一人从楼上走下来。
“九黎师侄,长凌师侄。”
楼璟然笑道:“怪道今日心血来潮,原来是二位师侄来了。”
他一脸欢喜,对伙计摆摆手说:“忙去吧,这里我来招待。”
“见过楼师叔。”
九黎和顾长凌同他行礼问候,三人说笑着上了楼。
还未走开的刘真人见状,奇道:“坐着轮椅的这位,莫非就是当年筑基,用光了药仙宗和浩天城毒丹的那位?”
伙计抿唇笑道:“正是呢。”
刘真人哎哟哟地惊叹,“了不得,了不得呐。”
旁边也有听见的人,讶然道:“竟是这位!”
“你们在说什么?此人是谁,很有名吗?”
也有那等不知情的人,话一出口立刻就引来众人鄙视。
“你不知道这典故?道友,莫非才出关?”
“不错,我闭关五年,上月才出关。道友若不嫌弃,烦请与我说说吧。”
“哈哈,好说好说。”
那修士引着人往外走,边道:“这一位啊,乃是药仙宗太上长老的徒孙,微生丹师的高徒。好家伙!当年他加入药仙宗,拜师大典上就有数位玄级丹师,争着抢着要收他做弟子哩……”
九黎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发了一番议论,在楼璟然的带领下见了陈行之。
陈行之听说他们的打算,道:“我与阿璟同去。”
顾长凌连忙拒绝道:“陈师伯,我和师弟此行是为历练,若有您和楼师叔在身边排忧解难,又算什么历练呢。”
九黎也道:“师伯不用担心,我和顾长凌如今也非无名之辈,敢朝我们伸手的能有几个?再说,我们身上有师伯的元婴刀意,还有师祖师父给的保命法宝,真遇上什么,也能撑到你们来。”
话说分明,陈楼二人便也没有勉强。
这之后,九黎陪着楼璟然说了彼此的近况,陈行之试过顾长凌的剑意进境,又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美食。
九黎连吃带拿的,心情美的几乎要飘起来。
二人辞别两位长辈,就在九黎的催促下,去了树人小秘境。
虽说是外出历练,但九黎一心牵挂秘境药园里的灵草,没将宝贝弄到手,做梦都惦记着,哪里静得下心历练呢?
顾长凌深知他脾性,嘴里嫌弃着,却也照办了。
就这样,他们在树人小秘境安顿下来。
一人制作药园阵法的通行令,一个则在秘境灵田收灵草,一边炼丹一边修炼。
顾长凌如今也算黄级术师,掌握了制作通行令的精髓,不出二十天就做出上千枚。
九黎拿了通行令,摩拳擦掌地杀向药园。
“七宿星辰草,是我的了!哈哈!金乌草,十一万年生,也是我的了!缠枝并蒂莲,阴阳双生花,九色彩虹果,茯苓土精……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九黎拒绝顾长凌给他打下手,顾长凌跟在后头,就看着他一边往长生镯里移植灵草,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发出猖狂笑声。
状若疯癫的模样,看得顾长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不过,他难得没有开口教训人。
毕竟没有一个炼丹师面对如此情景,还能保持冷静的。不如让他放肆一回,也算夙愿得偿了。
第五十八章
足足用了五日时间,九黎才把药园里的成熟灵草全部移植到长生镯中。
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赶尽杀绝,灵草的幼苗都没有动。若是没有幼株,他也会重新将种子种下。
再过万年,药园又将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呼……”
看着变得有些空荡的药园,九黎摸了摸长生镯,心中涌起豪情万丈。
顾长凌第一时间察觉到九黎身上的灵气波动,低头一看,就见他的修为骤然往上拔了一截,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筑基中期了。
“……”
顾长凌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财迷,还能更有出息一点吗?
九黎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停滞了两年多的修为上涨了,不由大乐。
“哈哈!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当浮一大白!”
他说着,拿出一坛酒,兴冲冲地朝顾长凌道:“喝吗?这酒酿出来都便宜别人去了,我们俩还没喝过呢。”
他拿出的,却不正是“浮生一梦”。
顾长凌摇了摇头,道:“此酒与你有益,你喝吧,我喝别的。”
他们之前就和陈行之二人说好了,待卖完了最初酿造的五十坛由三品灵泉水酿成的“浮生一梦”后,九品灵水酿成的酒不再对外售卖,都给九黎留着。
九黎撇了撇嘴,“你一个筑基,喝得了多少?别废话,让你喝就喝!”
顾长凌想了想,依言接过了他倒的酒。
九黎嘿嘿一笑,拿酒碗和他撞了一下,感慨道:“没想到,我们也有坐下来一起喝酒的一天。”
想当年,他们一见面就是喊打喊杀的。
这说起来,还要怪他那个死鬼爹。
死也就死了,偏偏还留下遗愿,要让他的得意弟子,也就是顾长凌,亲手清理门户,非得让他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
九黎不怕死,但要是死后还得和那狗东西做邻居,那他真是死不瞑目!
所以,每年七月顾长凌和他约战,他对顾长凌从来不手软。
两人斗了四五年,谁也没奈何谁。
万万没想到,最后他们居然一起掉到异界来了。
想起这些糟心事,九黎忍不住瞪了顾长凌一眼,仰头闷了碗中酒。
“爽快!”
九黎痛快地喟叹一声,一抹嘴,豪爽地对顾长凌喊道:“倒酒来!”
话才说完,他的脸上爬上红晕,眼睛也迷离起来。
一阵晕眩感上头,九黎晃了晃脑袋,往前一栽,摔在顾长凌怀里。
——竟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顾长凌低头看他,眼神几度变幻。
半晌,他才有了动作。
顾长凌先将手里的酒碗收进储物戒中。
若是九黎此时还醒着,就会发现,他碗里的酒一分一毫都没少。
随后,他拿出一块柔软宽大的红色妖狐皮,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睡着的九黎从轮椅上抱起来。
顾长凌将九黎放在狐皮毯上,解开了他束发的发冠,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腿,以指成梳,轻轻顺着他的长发。
九黎很快入梦了,嘴角上扬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顾长凌伸手碰了碰他嘴角的笑弧,眸光如墨般深沉,低声道:“小九,你在梦什么呢……又会,梦见谁?”
九黎在梦里被一阵熟悉的馥郁酒香环绕着。
他迷糊了一下,发现自己抱着一个酒坛。
九黎左右一看,认出来了。
这是,葬剑谷。
他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有些不真实感,但很快,一个人的出现带走了他心中所有不安。
九黎抬头,对来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哥,你来啦!”
一身黑色劲装,戴着幽冥面具的卫三更,抱着剑站在门口,寒星一般的眼眸望着他。
九黎举起酒坛,献宝一样道:“大哥,你来的正好。我新酿了酒,是你喜欢的烈酒,烈得烧舌头哩。你一定会喜欢的!”
卫三更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九黎仰着头,疑惑道:“大哥?”
卫三更将酒坛拿开,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握住了九黎的手。
九黎笑道:“大哥,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他主动摊开手。
因为卫三更口不能言,他们往常都是这样交流的。
卫三更长着茧子的粗糙指腹在他柔嫩的掌心摩挲着,痒得九黎一边往回缩手,一边笑。
卫三更有些强硬地抓着他的手,没让他收回。
九黎一双眼睛浸着笑意,看着卫三更的眼神满是依赖和信任。
“大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在这个男人面前,九黎从来都愿意收起浑身尖刺,留给他最柔软的一面。
卫三更冷峻的眉眼泄露了几分温柔。
男人用粗糙的指腹,在他的手心一字一字地写。
九黎一字一字地念。
“小,九,我,们,成,亲,吧——”
“……”
“成,成亲?!”
九黎豁然抬起头,看向卫三更藏在面具后的眼眸。
他磕巴了下,脸和耳朵倏然红透了。
“大、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九黎想把手抽回来,卫三更却不许。
他继续在九黎的手心写:
你,可允我?
卫三更写完,俯下身,静静地看着他。
九黎被他围困在轮椅里,心脏怦怦乱跳,面红耳赤,几乎连睫毛都要烧起来了。
“大哥,我,我……”
望着他这双冷冽却满含温柔的眼睛,九黎在鼓噪的心跳声中,脱口而出道:“我心悦你!”
——“什么?”
顾长凌见他嘴唇张张合合,呓语着,不由低下头,附耳在他唇边。
躺在他腿上的九黎一张脸红得像是烧起来了,心跳失序着,和梦中同调。
顾长凌听见他喃喃着说:
“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摘自中医口诀十八畏)
顾长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九黎竟梦到背医经!这竟是他平生最快活的事?
他当真就这样喜欢丹道么……
正在顾长凌哭笑不得之际,忽然听见九黎咕哝了一声:“大哥……”
顾长凌眸光一动,再待细听,就又变成了:“春夏秋冬长夏时,青黄赤白黑随宜……”
“……小没良心的。”
顾长凌笑骂了一声,垂眸看着九黎,不多会儿却见他的脸颊发烫起来,嘴角勾起一个甜蜜的笑弧。
“大哥。”
细碎的声音响起,顾长凌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涌起一阵狂喜。
但紧接着,就见九黎蹙了蹙眉,口风一转变成了:“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
“……”
顾长凌一颗心被他撩拨得七上八下的,抱在他腰上的那只手不断用力,占有欲十足地将怀中人紧紧桎梏在胸口。
渐渐地,怀中的少年安静下来,嘴角残留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顾长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叹笑一声。
“小九。”
他抚摸着九黎的鬓角,嘴唇贴在他额头上,低笑道:“大哥何曾对你这般严厉,竟在梦里都要对着我背书么……”
他闭了闭眼睛,拦住了倾泻而出的一腔情思,不甘不愿地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过了好一阵,顾长凌才冷静下来。
他将安静睡着的少年放回狐皮毯上,让他枕着自己的双腿,不再扰他好眠。
却不想,九黎安静了没多久,突然又不安分起来。
“嗯?”
又做梦了么?
顾长凌轻笑,捏捏九黎的脸,叹道:“我怎么不知,小九还如此贪心,嗯?”
梦着自己,还不够快活吗?
这一回,又是梦见了谁?
顾长凌很快就得到答案了。
九黎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汇聚成放肆的笑声从口中溢出。
他说:“哈哈!顾长凌,看你还敢嚣张!大哥,打他,打他!哈哈哈!”
顾长凌:“…………”
“你呀。”
满含宠溺的抱怨,在夜风中打了个旋儿,轻轻散开了。
清晨,九黎在一阵诱人的食物香味中醒来。
他坐起来,捏了捏肩膀,扭了扭脖子,奇怪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骨头都睡疼了?”
一旁正在做粉蒸妖兽肉的顾长凌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您老昨晚上在梦里忙活了一宿,打得我满地找牙,跪地求饶,不记得了?”
九黎:“……”
九黎当然没忘记。
他摸了摸鼻子,虚张声势道:“收拾你还用做梦?迟早把你打趴下!”
顾长凌轻嗤一声,“说大话不花钱是吧?你要是真这么狂,还找卫三更来对付我?”
“!!!”
九黎脸色一变,猝然盯住顾长凌,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顾长凌挑了挑嘴角,忍笑说:“你一晚上挥着胳膊,喊什么‘大哥打他’,‘顾长凌看招’,一会儿哇哇叫,一会儿哈哈笑。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
九黎一下子尴尬起来。
他不禁懊恼,这般丑态居然被顾长凌看个正着。
九黎恼羞成怒道:“你昨天是不是没喝酒?顾长凌,你心机怎么这么重啊,就等着我喝醉了,对我做什么是吧?”
顾长凌的眼神闪了闪,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九黎没注意到他的异状。
他心里正七上八下的,犹豫了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地问道:“除了骂你,我还说什么了?”
顾长凌完全不想提他背书的那段,但将他的色厉内荏收入眼中,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
难道……
除了背书之外,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过吗?
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就被他扼杀了。
顾长凌心中暗骂自己想太多,小九若真的有这心思,那他又何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失笑。
九黎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状,心下一跳,沉着脸道:“你笑什么笑,到底听见什么了!”
他想起梦里一些模糊的片段。
大哥俯身看他,与他互诉情衷;他和大哥一身红衣,在天地见证下叩拜;大哥抱着他,轻轻放在喜被上;窗台龙凤红烛,灯芯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还有那种不可描述的气味,仿佛现在还能闻到……
他不会,真的说了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痴汉顾:小九是天底下最纯洁的人,我怎么能这么想,我怎么肖想他的肉`体,我有罪!
梦里已经把能干的都干了的九黎:……原来你爱的只有我的灵魂,分手吧!
哈哈~
至于背口诀的梗,宝贝们猜猜,是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