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顿时笼罩在一片搜捕的白色风暴里。
谁都没想到,涂半山在广州的密探挖出的革命党资金支持人竟然是海关总长的少爷,郭晓婉的丈夫景峰!
景峰被涂半山的人带去了‘反南’办公室问话,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郭晓婉担心丈夫安危,便去鸿意楼求傅云琛帮忙问问情况。
傅云琛不解道,“晓婉,你怎么不问问郭昊天?他是督理啊,进出市政府不是很方面吗?”
郭晓婉担忧道,“他又喝多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哥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咒,一问三不知,成天稀里糊涂,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顾真和曹奎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劝一劝,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三个在干什么!爸爸已经派人去问了,不过,反南办公室的那帮人都像罗刹似的,凶神恶煞,根本套不出话来。”
傅云琛让郭晓婉稍安勿躁,只得先去问问张崇岳。
张崇岳挑了挑眉,淡定道,“景峰这个傻小子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秘密向广州做资金支援已经有几个月了。不过他好歹是海关总长的儿子,涂半山也知道他是被人利用,这次抓他,只是为了揪出幕后之人。破财消灾,让景总长多多孝敬涂半山,过几天就会把人放回来了。”
张崇岳估计的很准确,景总长双手奉上五千块银元后,景峰便安然无恙地回了家。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傅云琛却认为,这只是个开始。
果不其然,反南办公室的爪牙在全城进行盘查和搜捕。张崇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基本是不管的。一旦和孙文一党沾上一点关系,都会影响到他的个人仕途。傅云琛不懂政治,但却是隐隐觉得这些被涂半山全城搜捕的革命党,都是好人。
六月份的一天夜里,两个张皇失措的大学生溜进了鸿意楼的后厨房。
当时,傅云琛本人就在后厨附近,听到厨师的惊叫声忙带保镖过去查看。
“傅先生,在后厨抓到两个贼!”
傅云琛过去一瞧,都是十八九岁的学生,一脸稚嫩,不像是贼。
“救救我们,我们在被涂半山的人追捕!”那两个少年哀求道,“求求您了!”
傅云琛见他们表情真诚,便动了恻隐之心,让后厨带他们换一件衣服,藏了起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反南办公室的爪牙便闯进了鸿意楼。
“什么风把你们几位大忙人吹来了?”
为首的警察道,“傅爷,我们来找两个人。”
傅云琛装傻道,“什么人?”
那警察环视了一圈舞厅,厉声道,“革命党。”
傅云琛请他抽了一根烟,笑道,“这里都是花钱买快乐的有钱人,哪来的革命党?”
警察道,“傅爷能让我们搜一搜吗?”
傅云琛身后的领班经理怒道,“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搜就搜!”
警察得意道,“特使的命令,如果不让我们搜,那就是窝藏革命党。”
傅云琛勾起嘴角,佯笑道,“如果搜不到呢?”
警察看他气势逼人,知道他也是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敢再造次,态度缓和道,“傅爷,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您不会要妨碍公务吧?”
傅云琛将手插进裤兜,盯着他,歪了歪头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说的话你都不信,还非要搜。这里的客人,任何一个你我都得罪不起。你犯得着吗?”
警察心有戚戚,知道傅云琛这人黑白分明,最厌恶别人仗势欺人,便讷讷道,“行,你狠,我走就是了。”说罢,便带着底下人悻悻而归。
待警察走后,傅云琛单独见了那两个学生。
“你们到底是不是革/命党?”
那两少年犹豫半天,支支吾吾。
傅云琛冷冷道,“我为了救你们,得罪了涂半山的鹰犬,你们还要对我有所隐瞒?”
其中一人这才答道,“我们,我们是清远读书会的。”
傅云琛皱眉,“读书会?”
另一人答道,“傅先生,您还记得,你为顾真先生资助过一个学堂吗?”
傅云琛点了点头,“他跟我说过这事,他每个月都会差人来取资助款,也有三个月了。”
“那个学堂就是清远读书会。”
傅云琛惊讶道,“那你们……”
那学生郑重道,“我们都是顾先生的学生,也是……中山先生的信徒。”
傅云琛震惊道,“中山,哪个中山!”
傅云琛愣在当场,他竟然被顾真算计了!他哑口无言,直直的瞪着那两个学生不说话。再回忆起顾真的一举一动,神神秘秘,居心叵测。他资助的学堂竟然成了革命党的大本营!
室内一阵漫长的沉默。傅云琛搓了搓额头,叹息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涂半山抓了不少同学,我们侥幸逃脱如果傅先生肯帮忙让我们离开陵城的话……”
“顾真人在哪?”傅云琛打断他的话,严肃审问道,“他现在人在哪?不管你们了?”
那学生轻声道,“我不知道……顾先生大概已经藏起来了或者逃出去……”
“荒唐!”
傅云琛骂道,顾真鼓动一群十几岁的毛孩子干革命,自己却跑了。涂半山那个杀千刀的,还不得把他们扒层皮!
“其实,我们清远读书会,不光只有我们几个念书的。”那学生吞吞吐吐道,“还,还有……当兵的……”
“什么?”傅云琛没听清。
另一个学生忙遮掩道,“没什么!”
“说!”傅云琛一拍桌子,怒目逼问道,“都什么时候了??命都要保不住了,还什么都不肯说?”
那学生被傅云琛一吓,含糊答道,“还有……当兵的……”他鼓足勇气一口气说道,“傅先生,您不是一般人,我听过您的事,您是个英雄,为什么要跟张崇岳那个军阀同流合污呢!您应该站到我们这边来,反对军队政府!北洋不过是清朝封建借尸还魂的!”
傅云琛被他几句话吓得心惊肉跳,忙道,“你才几岁?说这种话不想活了吗!”
那孩子赌气道,“汪先生当年在狱中,曾说,‘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死有什么可怕的!你不认同我们,那我们也不必在你这里委曲求全,省得连累了你!我们这就走!”
傅云琛惊讶地看着这两半大的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能说出不怕死这种话来。他们知道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傅云琛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送你们出城。不要惹事生非。”
“……”
那两学生面面相觑,羞愧道,“谢谢傅先生!”
傅云琛头疼不已,怎么无端端的,他也被牵扯进来了!可是他们说的当兵的,是什么意思?难道,顾真除了鼓动这些孩子,难道还有军队的人么?傅云琛没有轻易把此事告诉张崇岳,正如那两个学生说的,张崇岳与他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生怕再惹事端。
三天后,传来了顾真失踪的消息,而郭昊天也没有再在鸿意楼露面,他究竟还在不在郭府,没人知道。
傅云琛直觉反应,郭昊天知道顾真的底细,更有可能参与了顾真的清远读书会。
清远读书会被翻了个底朝天,涉案的学生抓了十几个,全都被押在监/狱里审问。这一审二问,自然牵扯出了资金链——傅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