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张崇岳不在,傅云琛想出去走动走动,便悄悄出了房间,来到二楼唯一的一块平台上。此时是午后,下人们大多在后厨休息,鲜有人走动,傅云琛只想简单舒展筋骨,打算过一会就走。
没想到,就这一会,他就被人瞧见了。
莫小凤是沿着墙根爬上来的,他是花旦,也有点武生的功夫。他翻身上来,终于见到了傅云琛。
“傅少爷。”莫小凤彬彬有礼地施了个礼。
“你是……莫家班的小凤凰?”
傅云琛见过他和张崇岳在一起,却没想到他居然就住在张公馆。这莫小凤生的娇美清秀,雌雄莫辩,北京又盛传梨园男风,难道他和张崇岳……傅云琛瞬间想了很多,可又觉得张崇岳不像好此道的人。
“傅少爷莫误会了,我在张公馆只是个园丁,每天干干粗活,连二楼都不能上呢。”莫小凤再细瞧这傅云琛,宽肩细腰长腿,虽然传闻中杀伐决断,但近看却是一张清秀巴掌脸,眼角还有颗小小的泪痣。没有娇媚柔情,却别有一番风姿傲骨。怪不得张崇岳‘金屋藏娇’。
傅云琛听出他这句话里‘二楼’是什么意思,因为下人们口中传言的姨太太其实就是指自己。傅云琛登时脸色就黑了。
“傅少爷,生气啦?”莫小凤猜到傅云琛为人良善,不像张崇岳心狠手辣,于是会孟浪一些。
“傅少爷为民除害,请受小凤一拜。”莫小凤拱手拜道,“您杀了秦三,真是大快人心!”
傅云琛好奇道,“你也知道了?”
“陵城谁不知道啊。”莫小凤摇了摇手指,“穷人们都说您有胆魄,有气度,是英雄!我早猜到将军偷偷把您藏起来了,但一直不敢确定。今天终于看到真人了。”
傅云琛对他的恭维无动于衷,严肃道,“你怎么会来张崇岳府上?难道,你是别人‘送’来的?寇勋吗?”
“咱们这样的人不体面,但是不下作。”莫小凤耸了耸肩,“随波逐流,身不由己。想要活命,就得听话。可是,我谁也不敢得罪啊。这陵城,以后可能姓郭,可能姓张,也可能跟别的大人物姓,但绝不会姓寇。”
傅云琛眯起眼睛,“哦?”
“您是郭大帅义子,是张将军好友,我出卖谁也不敢出卖您。就算得罪了寇大爷,那也没办法。”莫小凤又冲傅云琛鞠了一礼,“我伏在张将军府上,将军没赶我走,其实对我也有恩。我今日想见您一面,就是看看咱们那是不是真的出了一个英雄。”
“你也是码头出身?”傅云琛上下打量起这美花旦来。
莫小凤拈指一笑,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游园惊梦唱词)
傅云琛倒不知这俏花旦为何忽然唱出曲儿来。
“好听吗?”
“何意?”
莫小凤凤眼一翻,“嘿,您念着咱们都是码头出来的苦孩子,可千万别跟将军说见过我。明天我也偷偷来,唱曲给你听解闷。我小凤啥也不会,最会巴结人。我知道您是个人物,要趁机会好好巴结。”
傅云琛对他这股坦荡的狗腿劲真是哭笑不得。莫小凤说着从怀里偷偷拿出来一个包裹。
“郭少爷托我带给你的。傅少爷坐享齐人之福啊。”莫小凤孟浪一笑,趁傅云琛没骂人之前,一个跟头翻出去了。
傅云琛回到屋中,摊开包裹一看,竟是一包点心和一封信。信里是郭昊天写的近日郭府情况:
自从见了傅云琛之后,郭昊天坦言已经服从郭长林的安排,安心去军营接受军事训练了。
郭昊天在信中呈言,如果按照郭长林的意思,以后傅云琛也会一直辅佐郭昊天,那无论以后是谁的天下,他们俩之间谁也不会离开谁。
他又说,不想再看傅云琛受伤,如果他有足够的威望,那便能在这个家中替云琛说话出头。那么第一步就是按照他父亲的话去做。让傅云琛放心,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另一方面,天气越发炎热,寇勋没有耐心继续守着郭家等傅云琛出现,已经撤走了大批的人马,只留下几个小兵盯梢。
胡贵夫妇痛失独女,无处伸冤,但日子仍旧要过下去。胡妈伤心过度,重病了一场,胡贵每天打两份工维持生计。郭昊天说他接济了不少,夫妇俩日子还算能过下去。
傅云琛把信折好,心中五味陈杂,郭昊天肯走出第一步是好事。可是很多事又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傅云琛越发觉得,不能再躲在张崇岳这了。这莫小凤话语之间皆是暧昧,张崇岳又是希望傅云琛放弃郭家,投靠他的。如今自己如此窝囊,倒像是从郭家逃出来的,以后也无法在陵城立足。
可是这段日子,傅云琛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说走就走,也着实不像话。傅云琛想着,过几日再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傅云琛在张公馆养伤的消息竟传到了郭长林那。想来应是郭昊天身边的人发现了端倪。
郭长林摸了摸胡子,现下寇勋已经撤掉大批人马,早不是当初那般□□味足。傅云琛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义子,留在张公馆像什么样子。张崇岳口蜜腹剑,谁知道是不是想从中作梗,撬走傅云琛。郭长林大手一挥,让郭昊天去把人接回家来。有伤也要在郭家养。
郭昊天像领了圣旨一般,乐不颠儿地就开车去接人了。
张崇岳这一回却不像上回那般好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在院中练拳。郭昊天来了,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郭少爷,劝你先回去,小心别被我伤着了。”
郭昊天大惑不解,“张将军,我来接云琛走的。”
张崇岳转过身来,“郭少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郭昊天皱眉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