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琛没想到张崇岳居然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讪讪道,“多谢将军。”
“你一碰到我,张口谢,闭口谢。这样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的。”张崇岳将果盘递过来。
“什么错觉?”
“我会认为,自己确实是个大善人。”张崇岳自嘲道,他咬了一口西瓜,“久病成医,受的伤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照顾人。”
傅云琛道,“将军是戎马生涯,敌人凶险,难免会受伤。”
张崇岳叹了口气道,“越是看惯了生死,就越是惜命。怕自己活不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傅云琛闻言一怔,“天下太平……”
张崇岳见他表情萧索,问道,“如果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没有大帅,没有将军,没有八国联军,大清朝还是大清朝。你会想做什么?”
傅云琛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犹豫道,“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什么是国泰民安。大概,已经成家立业,有孩子了。”傅云琛从出生起就在颠沛流离,国家动乱,改朝换代,百姓流离失所。何来国泰,何来民安。
张崇岳苦涩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按我这岁数,恐怕可以有两个娃了。我倒是羡慕郭昊天。没心没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食人间疾苦。”
傅云琛沉默,半晌又说,“将军现在位高权重,又何必羡慕昊天呢。”
“高处不胜寒啊。”张崇岳自嘲道,“我只是段大帅的一把剑,正如你是郭长林的一把剑。我不止一次与你说过,我们两个才是同一种人。”
傅云琛没有反驳,他抬头看着张崇岳,坚决道,“但这不是我离开郭家的理由。”
张崇岳愣了一下,轻轻一笑,“没有人要你离开郭家。”他的笑容极有感染力,相当亲和。
傅云琛内心瞬得放松下来,“……是我会错意了。”
张崇岳笑说,“我只是给你送几片西瓜给你吃。怎么话题又沉重了。”
傅云琛忽然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这两天总能在窗外听到外面在说什么姨太太……莫不是将军的家眷?”
张崇岳脸色微变,“我光棍一个哪来的夫人?”
傅云琛满脸狐疑,“不是就好。我倒是怕住在这,会唐突了夫人。”
张崇岳说着就把窗户都关死了,又把窗帘重新放好,“晚上蚊子多,别开着窗户,白天没事也别开着。这外面三姑六婆的说三道四,你听那么多闲话也不好。”
傅云琛笑说,“成天躺着,也很无聊。能听到些趣闻倒是有意思。”
“无聊的话,我书房里有几本书可以拿给你看。我粗人一个,没那性子看书,摆在房里装样子的。”
傅云琛拆穿他道,“将军谦虚了。将军能和美国人说英文,怎么会是粗人一个?”
张崇岳摆了摆手,“是不是粗人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
傅云琛直言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张崇岳两手一摊,“我俩都不是好人。那又何必为好人的道义仁德所累呢?”
傅云琛方才放松的心情又被勾紧。
“傅云琛,十五年前,你救了我,我一直记挂着你这个救命恩人。十五年后,我回到陵城,我想找到你,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冥冥中自有注定,让我又见到你,你不是听天由命之人,我希望你想明白。”张崇岳认真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傅云琛很怕张崇岳提起这些,他一直想逃避的问题,却一次又一次被张崇岳揭开。
“将军,我想休息了。”傅云琛疲倦道,“可否明日再说?”
张崇岳道,“当然。在我这里,你可以高枕无忧。”
不知不觉,傅云琛在张公馆待了有二十来天,军医替他拆除了缝针线,接下来就是慢慢养伤口。傅云琛闷了这么久,每天除了吃睡也没其他事可做,张崇岳书房的书他倒是看了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