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辰光转瞬即逝,那个执拗的沪城大小姐早就变成一抔黄土,却在这人世间留下一个有着同样执拗眼神的女孩。
寻常家庭里,父女两个生离死别多年后重聚,多半要抱头痛哭一场,这一对父女却格外?不一样,情绪非常的内敛——宋义民脚步停在门口,没有进来,初念站在屋子中?央,也没有去迎。
父女两个隔着一扇门对视着,同时也是在对峙着,长达两三分钟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宋义民忽地笑了?,朗声说?:“我们国?家有一句老话叫‘来者即是客’,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初念扯了?扯嘴角,淡淡地回道:“也有一句老话,叫‘主随客意’,您这个客人不愿意进来,我们做主人的当然也不能勉强。”
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宋义民被噎了?一下,索性?一大步跨了?进来,“那我就当你是欢迎我的吧。”
初念抿了?抿唇,没言语,见宋方平还?站在门口,笑着喊道:“大哥!愣着干嘛,快进屋呀。”
一改方才的平淡无波,这句话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愉悦。
用身体?力行来解释‘欢迎’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宋义民吸了?吸气,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不是他的大闺女,而?是他的祖宗!
两句话差点?没把亲爹给气个半死。
他低下头,看着偎在大闺女腿边一脸稚气的小女娃,仿佛看见了?二十八年前对他满是孺慕之情的女儿,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一年多了?,认了?哥哥嫂子还?有两个侄子,却一直不肯回家,你心里还?在埋怨我?”
“您说?什么玩笑话呀!”初念“呵”了?声,打断他的话,“您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我跟您以?前又没见过面,哪里就用得上‘怨’字,您想太多了?。”
宋义民又气又好笑,三句话里有两句话不离‘客人’两个字,真打算把他当客人?
还?有,就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还?敢说?是他‘想多了?’?
钟明川没忍住低头笑了?笑,原以?为?她会先哭一场呢,没想到竟会这么的毒舌。这样的初念,他还?是第一回见到,生动的可爱。
宋义民瞅见了?,没好气地问:“喂,两毛四?,你笑什么呀?”
没等钟明川开口,初念就挡在他身前,仰着下巴怼了?回去:“首先,他有名有姓,他的名字叫钟明川,钟灵俊秀的‘钟’,光明磊落的‘明’,名山大川的‘川’,不叫‘喂’,也不叫‘两毛四?’,这点?请您记住了?。”
“还?有,这里是我跟他的家,在这个屋子里,他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您这个客人管不着。”
“是吗?”宋义民轻“哼”一声,拍了?拍便宜女婿的肩膀,“只要他还?穿着这身军装,只要他还?在洋城这地界上,那我还?真就能管得着他。”
钟明川刚把敬礼的姿势摆到一半,就被初念给拦住了?,“干嘛给他敬礼?他又管不到部队,别怕他。”
宋方平快步走到妹妹跟前,快速的低声说?:“妹夫没跟你说?过吗,老爷子在军区有职务。”
初念眼睛转了?转,很久之前……好像说?过一次,刚才一生气她就给抛脑子后面去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哼,最看不起这种人呢!
初念气呼呼地说?:“您要是来这里显摆您的身份地位来了?,那恭喜您,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没别的事,就请您离开吧,我们这边庙小,装不下您这么大的佛。”
宋义民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和说?话方式似的,很淡定地在正位上的椅子上坐下,“谁说?我是来显摆地位来了?,我今天穿的是便装,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个人的私事。行了?,呛也呛过了?,真就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
初念把脸撇到一边:“我打小就是孤儿一个,没有爹!”
“胡说?八道!没爹你是从哪儿出来的,难不成是石头缝里?”
初念一脸坦然地说?不知道啊,“也有可能是从王八壳里爬出来的,或者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无所谓了?,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反正没有爹我还?是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