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是你奢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阿姐想要的,也许下辈子就可以得到了,所以这辈子不强求了。
黛玉五岁那年的记忆也许太过于无望,所以难忘。“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勉强也得不到。自己是不会丢的,就像阿姐永远不会丢一样。我想要什么我心里很清楚,阿姐想要什么我大致也猜的到。即便猜的不准确,但方向怕也是准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预感,从知道阿姐的故事开始,就一直存在。”
“就像有诅咒笼罩一样,林家的女儿都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和照拂。去母亲在我五岁那年离开了,从此再也没回来。”林乐曦也有一样的想法。
黛玉看着有些沉思的林乐曦,接口道:“在我三岁那年,母亲有了弟弟,在那之后我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阿姐。还有暖暖,她从小就是在我们身边长大的。她也只是在给母亲请安时见过舒姨娘,可舒姨娘从来没有给暖暖任何生母的关怀。我不知道是她自己知道自己不能还是她根本不愿意。只有在咱们准备离开扬州那天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我不知道那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却知道舒姨娘对暖暖从来没有半分情谊,有的只有利用。”
说着看向一直趴在自己膝头睡着的林乐暖,声音不自觉的放轻柔,带着无限的温暖与宠溺:“暖暖她与我们一样,都是林家的姑娘。舒姨娘在铁杵寺病着,我知道阿姐还是派了人去医治。哪怕嘴上说着后院所有事务皆由母亲料理,可心底却是柔软的。若是阿姐放心,以后我来带暖暖,一如阿姐之前待我一般。”
“交给你我有甚不放心的,只是如此一来,在太太哪里你又难做了。吕姨娘那边,怕是个双生子。如此一来,你与暖暖的处境只会愈发艰难。虽则吕姨娘不会对你们如何,可难保太太不会多想。你若是一直护着暖暖,太太只会以为是暖暖在京都这几年使了手腕将你笼络了去。咱们与暖暖年岁相差有限,能安排的也只是她的前几年,后面呢。我出嫁了,你也出嫁了,暖暖以后能靠的唯有她自己一人而已。”林乐曦在来京都时,早早地将许多事情都在自己脑海里来回过了好多遍,便是没有周全的打算,许多事情也已经有了计划。
林乐曦听着马车轮轱辘轱辘声,释然一笑:“咱们在这里未雨绸缪的想了那么些,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啊。世事无常,谁能事事算无遗策的。走一步看三步已然是极限了,往后十几年都能看穿看明白的,那便是神人了。”
“说起这个,阿姐我今日与暖暖去求签。那解签师傅说咱们姊妹几个里有贵人,会助林府蒸蒸日上。你说,这签文准么?”黛玉将收拢在自己袖子里的签文纸拿出来,教给林乐曦,道。
林乐曦接来一看,微微笑道:“若果真准,等林家踏上正轨了,可得来给慈安寺的香火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也罢,多想无益,就当是个好签。给咱们心里想的那些不知何时能实现的愿望一点盼头罢。”
“会实现的,有志者,事竟成。”黛玉轻声道。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府,黛玉将林乐暖抱着回了繁英阁,想让阿姐处理事务不必分心:“米妈妈,今夜暖暖与我睡。你带着暖暖的东西,跟着我去繁英阁。”
“诺。”此话一出,米妈妈自然知道这是大姑娘有事料理。
乐姑姑低垂着眼眸道:“二姑娘的确不曾碰牌位,心思也很灵敏,姑娘的眼光很准。只是奴听着在里面的人说话,怕是盯着咱们许久了。姑娘,咱们可还要再吊着他们的胃口么?若是真叫他们在慈安寺查出些甚来,怕是麻烦。”
“姑姑此言亦是我如今心中所想,今日去见殿下本就是冒着叫人发觉的危险。重阳如此喧闹时,他们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后殿说话翻找,不是有人在背后看着便是他们料定我不敢得罪背后之人。”林乐曦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添了一勺香,声音缥缈的似天上来。
薄荷端了茶上来:“姑娘,荣府那边来了好几回,说是要接二姑娘去荣府小住。门房那边来回了好几趟,簿姑姑按着姑娘的意思给回了。今儿一早又来了,林福家的亲自出面回绝的。只是奴怕她们那边还是不肯放弃。”
“林家那么好的一棵大树她们要是不抱着岂不是可惜了。”林乐曦嘲讽一笑,“不过看样子,她们在宫里的人可还真有些本事。能探听不少的消息呢。”
乐姑姑提醒道:“荣府二房的姑娘在皇后娘娘身边做女官。”
“原来如此。”林乐曦恍然,随即眼睛里风起云涌变换不停,“这么好的羊羔放在我面前我要是不把她放进我乔装好的圈套里,岂不是可惜了。”
“但凭姑娘吩咐。”簿颖会意。
林乐曦笑道:“过段日子我要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府里的事情在那之后怕也是接踵而来,去荣府小住也不是不能。不过怎么着也得等等了,江北那边人选一旦定下了,西北那边无论是四殿下还是九殿下的人接着了,都得把事情给我捅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天家知道了西北这些年来的交易往来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看着这几个儿子虚情假意的演着兄友弟恭。”
簿颖颔首:“姑娘放心,奴会安排好一切的。”
“姑姑,这回的事情让乐姑姑去安排。你,我有别的安排。”林乐曦摩挲着那匣子的钥匙,看着簿颖微微笑道。
“诺。”乐姑姑不解,却还是答应了。留下簿颖,忐忑的等着林乐曦开口。
薄荷看着如此情状,还有甚不明白的,立时带着服侍的人下去。林乐曦拿出妙善师太交给自己的钥匙来:“让我猜猜,姑姑看见这个,还会不会不告诉我祖母要你隐瞒之事。”
簿颖倒是不知道妙善将钥匙就这般轻而易举的交了出来:“姑娘,这是何物?奴不识。”
“姑姑你到这个时候还在瞒我?”林乐曦苦笑,“我是还不够强大么,让姑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敢吐露实话。大表哥于今年年底就会护送蛮夷使者入京,那时即便是你想瞒也不见得能瞒得住了。天家不会再给曲家更多的时间了!”
簿颖垂眸:“姑娘如何知晓天家不会给曲家时间?”
“西北边贸出事,这便是在告诉天家边境存在着问题,北境是曲家一力在掌管的。直辖于天家,我又在京都为人质,林家的筹码几乎都压在了我与固也身上。如果天家怀疑外祖父瞒下了至关重要之物于曲家,那曲家还有甚退路?造反吗?!”林乐曦在见过妙善之后便已然意识到自己外祖父的确在当初留了一手,只怕天家就是因此才会对曲家镇守北境丝毫不会担忧。可是君臣从来都只是君臣,哪怕曲文君是天家的师姐,哪怕曲松卓是天家的恩师,在权利之下只会成为牺牲品,毫无意外。
“夫人在离开林府之前曾交给老夫人一物,老夫人在知道要去扬州之后便将东西悉数交给了妙善师太。奴只是未曾料到,妙善师太在见姑娘这一面时便将东西交给姑娘。”簿颖总算开口了。
林乐曦无奈摇头:“妙善师太精演推文,她也是无奈之下做的决定。这钥匙要开的匣子不在妙善师太处。若是我猜的不错,不在林福家的手里便是在林显家的手里。对罢——”
“姑娘好生聪颖,确实在这二人其中之一的手里。”
“姑姑还知道些别的罢,当年敬德县之事,姑姑怕也是深知道的。”林乐曦显然对于这些并不满足,“祖母留下来的匣子里还有着别物,姑姑你打算到何时再说?”
簿颖摇摇头:“既然姑娘知道匣子里所装之物与当年敬德县之事有关,那奴的隐瞒毫无用处,甚至于对姑娘来说还是坏事。当年敬德县一事与京都与边境相关。”
当年运往岭南那边的军资出现了问题,原本好好的军粮甚至于兵器都叫人做了手脚。上面的人一路查下去,在敬德县停住了脚。说是东西在敬德县出的问题,当时林枨为知州,责无旁贷。
就在追查的过程中,敬德县突发时疫,一时之间敬德县便溃散了。人心惶惶的,找不到生的希望。后来有大夫找到了解药,可那大夫时日无多,只好将解药交给了林枨。林枨不负众望将解药带回,可恨的是,林枨还是被扣上了私缴兵器的罪名,被诬告与京都高官联手谋取私利。
林姚氏想尽了办法,还是救不出林枨。无奈之下,林姚氏用姚家在江南得来的情报换取了天家对林枨一事的重新追查。天不遂人愿,就在天家下旨的次日,林枨因突发急病,没熬住。
“先帝对老太爷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子情分,在知道人没了之后给了抚恤,不再追查岭南一事,允准老夫人扶灵归乡。可人去看,事情尚未过去。老夫人交上了姚家给老夫人最后的筹码,换来的也不过就是老太爷身后不受污名所扰,老爷能科举入仕。老夫人如何肯真的揭过不提,这些年来老夫人一直都在追查当年真相。果然,天爷还是长了眼睛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叫老夫人查着了线索……”
林乐曦听的咬牙切齿:“是王家与甄家密谋,将兵器运往江南。”
簿颖点头:“这几年甄家一直有自己的兵器库,大楚各地运往江南的东西不在少数,只是不知道,这江南当真是甄家独大!?”
林乐曦冷哼出声:“甄家?!时过境迁——哪有一个人家能真的历经百世而不衰的,中间总有起起落落的跌宕。四大家族,可真是好的很呐!我倒是不知道,这甄家到底给了他们甚好处,为何他们就是一门心思、心无旁骛的一定要扶持甄家之子上位!?如今听来,怕是里头还有文章呢!”
“自然是还有文章,不然仅凭如此交情如何就值得这四家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陪在甄家一家子身上。不过如今看着荣国府行事,怕是要自寻门路了。”簿颖眯眼。
“何止荣国府一家,宁国府、史家便是薛家亦在为自己寻出路!”林乐曦费了三年的工夫才将这四家之间的干系盘算个清楚,如何能不知晓他们自己的打算,“贾琏与庄家联姻,怕是打坏了王家与甄家还有荣国府里头的不少算计。我听闻那位王家姑娘还因此闹过。”
簿颖点头:“年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王家姑娘年纪轻,这是难免的。”
林乐曦忽的有了一个想法,似恶作剧一般笑着看着簿颖:“姑姑,你觉着,我若是要这四家分崩离析,这位王家姑娘可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闻言,簿颖会意:“姑娘,您要从这位王姑娘身上下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奴听说王子腾的夫人在为这位王姑娘物色姑爷,似乎是看中了镇国公府的公子,叫甚牛继宗的。姑娘要对这位姑娘下手,可得思量周全了才是。”
“这四家,从跟着太/祖发家至今洋洋洒洒已有百载。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贾家这样枝繁叶茂、人丁旺盛之族,如今也不过是靠着祖萌过日子,维持着当年的繁华而已。自从薛家家主薛跃因暗算而亡之后,薛家也不成气候了。史家呢……也不知能在这危机四伏之下,保着这踩着自家人性命得来的一门双侯的荣耀有多久。荣宁两府如今面和心不和,罪证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天家要留着那便留着罢,横竖我还有些疑惑不曾解答,不急。只剩下这王家了~”林乐曦将钥匙重新拿回来收好,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那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似是跳跃的火苗,随时会越出眼眶燃烧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