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在一个闷热湿燥的大晴天。
查分通道一度拥堵到进不去,所有毕业生都扑在了第一线,肝脑涂地算什么,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陈寻是通过查分热线知晓结果的,考得比预期要好,超本一批20分。陈冰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陈寻把各科分数报过去后,对方在电话里连连祝贺,光是通过言语,陈寻便猜到他此刻一定是眉飞色舞、满面红光。
但陈寻心里挺不是滋味,他们是亲父子啊,现在却沦至需要隔着电话交流的地步。
叶西总分很高,然而终究是被数学拖了后腿,在学校总榜上掉到了十五名后。法大应当是可以进的,再想有更高的目标也只是奢望了。
贴吧对此都议论纷纷,有些人说得含蓄委婉,以“学霸跌落神坛”这样的话玩笑戏耍;有些人则很直接,直言:“本来她就被吹过了,实力一般,甚至很垃圾,搞不好以前是抄的。”
考完了,大家的闲暇时间都多,这个话题不热乎个七八天,估计不会终结,叶西选择避之不看。
原本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也痛恨自己。
学校对电脑报考志愿的安排是按班级顺序倒着走,是以普通班先报,最后再到教改班。
陈寻跟着八班到机房填报,四栏填的都是华北电力大学的法学专业。北京的院校每年对此省的分数线都划得很高,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分数要想学法只能填这个学校最保险。
老李转到他这里,忍不住多嘴:“你想学法,往省内的好学校填啊,你这样不亏吗?”
陈寻摇摇头,盯着电脑屏幕,心里只有热血在澎湃:“没事儿,我喜欢北京!”
老李:“……”
陈寻填完志愿的第三天下午,轮到三班填报。
同天上午,叶南案二审有了结果,叶南获得了减刑,从五年改至四年。徐婉雅看到这个新闻,心又宕到了谷底。
当时她正在买菜,在血水满满的砧板上捏起一根猪腿问摊贩怎么卖,这几天为了褒扬儿子,她每顿饭都开大荤。
摊贩以为她问,就是定下要买,手里大刀一起一落,将肥罗罗的猪腿往秤上一甩,报价的瞬间蚊蝇飞绕的小电视里传来实时新闻的播报。
徐婉雅当即怔在原地,大脑的运转没跟上心绪的波折,摊贩先开口评价:“唉……这判得也太少了。”
摊贩抬手将音量键一拧,播报员的声音旋即响彻这一片,手离开了,旋钮上留下被稀释的血红,阳光下发亮光,几只蝇立刻叮落在上头。
“你买不买啊大姐?”摊贩不耐烦了,扇着风催促木然的徐婉雅。
徐婉雅讷讷地应答:“你……你给我装起来吧。”
拎着沉甸甸的猪腿肉走出农贸市场,阳光扎进眼底,徐婉雅没忍住,又流了满脸的眼泪。她不断提醒自己儿子说过的话,告诉自己要坚强,方才能镇定下来,一步一步往外挪。
想是这么想的,越往前走,眼泪还是混着汗,把上下眼皮黏到了一起。徐婉雅放掉猪腿停下来,抬胳膊把眼睛埋到短袖上,拭了拭,才能睁眼。
她沉沉叹气,弯下腰准备拎袋子,视线瞥到街旁的一对身影,又瞬间僵在原地。
是陈冰和他的外遇,或者应该换种说法,陈冰和他的新妻子……第三个孩子的母亲。
徐婉雅颤着身体,视线渐渐往下,落在那女人微隆的小腹上。他们身后有爿干货铺子,檐下吊着许多晒干的腊肠和兔肉,像布满烟渍的牙齿,要生生把徐婉雅吞进去。
那一刻她心弦一断,似乎再没有续接的可能。
*
叶西坐在昏暗的机房角落里,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的,没有同学愿意和她坐在一起。老吴走过来问她打算去哪个学校,笑眯眯的,仿佛并没把她看作是高考失利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