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历年一样,高考又连下了两天的雨。
雨倒是很有灵性,似乎应和着考生的心理。头一天上午语文较简单,雨便只是懒懒散散地洒;从下午的数学到翌日上午的综合,雨则下成了管弦齐奏的交响曲。
此刻,英语答题卷收上去,结束的铃声响起,老天又犯病似的收雨出阳,并在地上翻炒滚滚的热浪。
叶西出门,跟在乌泱大军之后等在警戒线里。她心情有些低落,数学试卷超乎她预期的难,尽管能做的都好好做了,实在解不了的题目她也没辙。
决定高考成绩的因素太多,有时候一点小小的心情波动,甚至能推翻前三年的所有努力。
叶西觉得自己虽不至于那么惨,但反复胡思乱想后,也慌乱到无措。
陈寻挤过人群来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时,她还在失神中。
“我考得不好。”叶西直截了当。
陈寻了然,深知这是实话。以她的性格,从不盲目骄傲,也自然不会轻易谦虚。
“我也没考好。”他把鸭舌帽摘下来,扣在她头顶,又轻轻拍了拍。
警戒线断开,考生放行,等在百米之外校门口的家长们翘首等待。
陈寻攥着叶西的手,慢慢走到门口:“我们直接去玩吧。”
周围都是家长对孩子关切的问询,他俩像两个异类。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失落的,各自提前打了招呼让妈妈别来接,这份与众不同的孤独到像是他们自找的。
走到人群稀散的地方,陈寻停下来点烟,叶西问他打算去哪。
他笑:“去跟阿赵喝酒,去不去?”
叶西没有迟疑:“可以啊。”
都这时候了,骨子里的野性蠢蠢欲动,还端着干什么……
夕照融化了半边天的红,衬在陈寻拿着烟的手指边缘,有种荡漾心神的美感。叶西心头一颤,迈步凑近他身前,冒冒失失地钻到他下巴底下。
陈寻一怔,烟雾不成形地散开。
“干嘛?”
叶西仰头,望着他手里的烟:“你给我抽一口。”
陈寻瞪大眼睛,旋即把她的帽檐往下一拽:“你不许抽!”
马路中央的车辆来来往往、错身而过,高考一结束,都像久忍顽瘾难自抑一样,撒了欢儿地鸣笛。
尘土扬起,变成沉下去的尖叫。
夕阳仿佛越胀越膨大,赤橙过渡到血红,奇异骇丽。
叶西被这景致夺走了注意力,稀里糊涂回神的一瞬,陈寻已摘掉她头顶垮垮的帽子,倾首到她面前。
“西西,毕业快乐。”他说完,一寸寸靠近。
一整街霓虹彩灯睁眼的刹那,他们相拥,而后接吻。
*
赵系景真该被封做T市第一血气方刚好男儿,永远爱好想一出是一出,永远对这个满是精神肿瘤的世界充满仁慈与希望。
“老子要去环游世界!”
三人窝在大排档的白炽灯下把酒言欢。他此番一吼,隔壁桌一位刚刚完美剥开龙虾腿的客人,一个激灵把肉扔了,壳塞进了嘴里。
叶西笑笑,她喝得有点上头。陈寻喝得更多,此刻醉意在恍惚间也有些明显。
赵系景一阵晕眩,肚子里的话没藏严实,抖了个精光。
“你俩以后打算怎么办啊?在一起?千难万险吧……”
话像一把大刀,往桌子中央重重一插,明晃晃的刀面在等下光斑烁烁。二人皆清醒了一半,然而犹豫间都沉默不语。
醉酒让潜意识暴露,让其中对未来的忐忑和恐惧一丝不挂。
叶西抬起胳膊,握住酒瓶倒向面前的杯子。满杯,正要放回的瓶子斜悬在桌上,一下下随着她的手颤抖。
“不管以后我们会怎样,我保护她。我会永远保护她。”
叶西闭眼,眼泪割红了眼角。
散别,赵系景给了陈寻一个分外实在的拥抱:“阿寻,幸好我能遇到你,你不仅是我兄弟,你还给了我半条命……”
他说着说着破口一笑,上嘴唇挂着鼻涕泡儿:“你是个大好人!”
陈寻听完把烟叼进嘴里,手掌一扬,拍得他原地转了三圈。
“你们以后去哪啊,等我到处玩一遍了,去找你们。”赵系景擦擦鼻子,点烟。
“北京。”陈寻看一眼叶西,斩钉截铁。
“哦行,北京好!”赵系景笑,“到时候你们领我去看升旗!”
“反正你俩好好的啊,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三年,三言两语作结,一切痛苦与欢乐,到此为止,终须散场。
除非还有续集,会有吗?
陈寻坐在黢黑的出租车里,手肘撑着窗沿,窗外千百条向后倒退的彩色光线。车开进地下通道,陈寻屏息,向左侧伸手,探到叶西的手指,踌躇两下,旋即收紧。
他轻声唤她:“西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