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踏入马车,车内促狭的摆置着一方木桌,云珩委身进车,跪坐在木桌一侧,不紧不慢地为自个儿斟了被白茶。
缃岑亲眼目睹,适才顾襄城对她举止过分亲昵,若说前些日子还对云珩所说半信半疑,现在可以说是不容置疑。
见云珩微仰头喝茶,缃岑情不自禁地凑近,低声问道:“适才你与顾尚书相谈了什么?”
有凉意的茶水顺着嘴角滑下几滴,云珩仰头继续喝着盏中的茶。缃岑略有急迫的目光让云珩微微垂目,待茶水饮尽,云珩方慢悠悠道:“我告诉了顾襄城关于你的事情。”
一听到有自个儿,缃岑忙追问道:“你与他说了什么,顾尚书他可有说什么?”
云珩又道:“我告诉他缃岑也是我们一方的人,顾襄城对你的选择很是心悦。令我转告你,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他自有办法为你谋得所梦寐以求的。”
缃岑不可置信,又一次问道:“当真?”
云珩笑眯眯地不说话,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次却不急着饮用。而是将那玲珑小盏捏在手心,那素白的手指捏着盏沿微微一倾,晶莹的茶水瞬间倾泄而出,说着手背滑落至木桌上。
缃岑不明白云珩的举止,皱眉看她。云珩笑道:“缃岑,你当日要与我共谋大事是为何。这明摆着是谋得一官半职,而私底下那些小心思我不说可不代表我不清楚。”
缃岑眼中闪过惊讶,云珩淡淡撇她一眼,继续道:“你可能在想为什么我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你的要求。事情上无非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我现在终生为奴需要的就是个保障,何不趁着太后在世,用她对我仅存的一丝怜惜,为自己谋个高枕无忧。”随即将茶盏紧紧握在掌心,又道:“我与你现在的关系就是同舟而行,往后不论狂风骤雨,波涛骇浪还是风雨飘摇,我只需要无限信任,即是你所做的事我会信任,而我所做事你也须得信任。我不会做损你之事,而你也须得时时助我一臂之力。”
缃岑看着茶盏在她掌心紧紧握住,令得手指泛白,仿佛能亲身感受到她的狠辣之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缃岑一时分神,现在云珩抬眸只淡淡瞥她一眼,已让缃岑心慌意乱。云珩视而不见,带着威胁的意味道:“否则就如同这茶盏,本可好端端的存立于世,但它一时无用让这好茶毁了,就该毁掉!”
语罢,那本紧握掌心的茶盏,在清润的声音消失的那一瞬间,响起一声清脆碎响,茶盏已摔碎在地上。
缃岑面不改色,眼神却已出卖了她。那双盈盈的眸眼中充盈着惊慌失措,甚至置于双膝的手也在颤抖着。
她在想,为何当初要选择与眼前这个女人,共谋虎皮。那时只觉她是个心思伶俐有所智慧的女人,现在与她这番对话,只觉得这个女人面上虽笑容雅雅,骨子里却十足十透着阴柔狠辣。适才她的话,本算不得厉害,不知为何就是让人有种魔怔的感觉。
着实可怕,不得不防。
虽心底慌乱,但也不能自乱阵脚。缃岑待震惊下来,忙笑道:“云姑娘说的什么话,我与你本就是风雨江湖中同舟共济之人,既是同舟而行,自然是相信对方,万不会做倒行逆施之事。”
云珩忽而舒眉一笑,她刚才对缃岑这般说,就是要先断绝了她的心思。
缃岑是想通过云珩在太后宫压倒慧掌事,因以她才能谋得女官职轻而易举,但她如今向自己示好无非是除去慧掌事。既想谋得一官半职,又想在太后宫独大。云珩不由冷笑,这个女人野心够大,还没有所举动就已有此心思,若日后有任何丝毫差池,她估计瞻前顾后为了自个儿,把云珩先行供出去也是极有可能。
为了有此顾虑,需以绝后患。
马车一路颠簸地驶进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在永安巷马车止步,云珩与缃岑一同下车。
手中端着的是顾府取来的古籍,两人顺着悠长的巷道入永寿宫。当那乌墙红门出现在面前时,那朱门两侧新栽了青绿典雅的紫竹,有融雪滴落在竹叶上,显得清丽脱俗。乌瓦上有雀鸟停驻,呖呖啼叫却不显得嘈杂,有梨树逾墙露出枝桠,令着乌墙显出了些许生机,远处有宫女正缓步而来。
而在那微掩的宫门前,凤知酒慵懒地倚靠着宫墙,青衣覆身却给人巾帼飒飒之感。隔着如雪般的梨花下,她对着那两人笑,细长的眉眼微眯,在那梨花与紫竹间,她拥有最为遗世独立的美妙。
“阿珩。”凤知酒轻轻唤她的乳名。
云珩听着她的轻唤,像是隔了数百年的时光,穿过雾霭流岚而来的亲呢般。莫名其妙的眼角就渐觉湿润了。云珩痴痴想着,这大概是喝茶喝多了,方才从眼睛里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