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鉴“哎呀”一声,捂着屁股跑过去了。
萧迟坐了下来。
边上小几有个茶盏,他端起来把冷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摸了摸心脏,他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被王鉴吓着了,这个奴才,冷不丁在旁边出声,吓到他了。
没错,就是这样。
帐篷里乱哄哄的,烟熏缭绕,但效果也是很不错的,这香茅草烧了大约一刻钟,再听不到那种让人烦躁的“嗡嗡”声了,蚊子跑光。
裴月明吩咐把篝火灭了,转到外面继续焚,等了一阵把烟雾放一放,她就吩咐把帘子落了。
帐里还有些烟熏火燎和香茅草的味道,但对比起蚊子大军,这些是完全能够忍受了。
裴月明拍了拍手,过来:“怎么样?”
她打量两眼他脸上的红包,啧,连眼皮子都有,真惨啊,她忍笑。
萧迟挠一把麻痒的手背,裴月明坐在他隔壁,他忍不住抬睑瞄了她一眼。
白生生的脸颊和颈脖,沾了点点黑灰和汗渍,她接过王鉴拧的帕子,正侧头在擦。
其实自从知道她喜欢自己后,萧迟总会不由自主去关注她。
关注她的举止言行,语笑神态。
只是今日,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刚瞥到她的脸,他忽就想起王鉴那句话,连忙移开。
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了这是?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都怪王鉴!
想到这里,他又瞪了王鉴一眼。
王鉴:“……”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过来伺候!”
王鉴连忙小跑过来,绞了巾帕给萧迟擦脸擦手,十分讨好冲萧迟笑。
“笑什么笑?”笑得这么渗人。
王鉴忙抿紧嘴巴。
裴月明擦好手脸,抬头就见萧迟对王鉴横挑鼻子竖挑眼,无奈摇头:“行了,快点睡吧。”
她吩咐王鉴去扬一扬被褥,把他成功打救出来了。
因马车位置局限,只临时拆了南窗和东窗下的两张矮榻出来,榻很小,就够睡一人,王鉴吩咐人一边一张拼好放着。
分两床,挺好的。
萧迟栽躺下了,他没有再想什么,他真的累了,两天几乎没阖过眼一路颠簸。
拉了拉被子遮住口鼻,熟悉的气息触感遮挡了刺鼻的焦味,他几乎是下一瞬就睡了过去。
……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萧迟次日也没想起来。
因为有非常重要的正经事。
沉沉睡一夜,东边刚泛起鱼肚白,大家就醒了,匆匆穿衣梳洗准备早饭,争取天亮前打理停当。
萧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也紧着收拾起来。
夏日天亮得很快,匆匆吃完早饭,已天光大放,留下王鉴等收拾,萧迟率人直奔大堤。
想知道有没有人贪腐,检测大堤是最有效的法子。作为做总预算的负责人之一,不管是萧迟和裴月明都很清楚,预算还是比较精确的,并没多少富余。
想贪腐,只能在质量上做文章。
裴月明登上大堤,底下浑浊河水拍击大堤,隐约能看见水底嶙峋的怪石,往上远远似乎有沙丘,芦苇丛生还有个破败的小码头。
她身后,大堤,格堤,撑堤,月堤,砖石和黄土新筑的而成,杂草青苔都不多,还新簇簇的。
检测工作已经开始了,这个裴月明不是专业没法判断,她跟在一个老师傅身后帮忙记录数据。
她是很希望能成功检出猫腻的。
但显然结果并不如人意。
老师傅目测,步测,再伸出大拇指细细比量,初步结论,大堤并没有缩水。
宽度高度坡度等等都和图纸相差无几。
这个稍后前进一段后,还会继续复验。
反复敲打砖石,捶挖缝隙的砂浆,堤面的,斜坡的,甚至隐蔽角落,甚至命人潜下大堤外面的水底去反复取样。
甚至,萧迟还命人掘了一位置,待检查后再重新填补回去。
最后得出结论,基础夯实,垫层填料皆无异常,规模和图纸一致。外堤,即临水的主堤,用的都是上佳的材料,不管砖石还是砂浆手工等等,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里头的格堤和月堤,则有些不关键位置的砖石要略次一些,不过还是合格范围内的,对组合堤影响不大。
龚师傅很老实对萧迟说:“三公子,此乃常事。”
但凡工程建造,有一点点水分是很正常的,这已经是很有良心的。
意思就是,这段大坝没问题。
萧迟没说什么,只令:“继续往前。”
祈州共二百三十余里的河堤,他们都走了一遍,最后来到牟县。
前面是牟县大码头,客船人车骡马熙熙攘攘,河面折射金粼粼一片刺眼极了。
大太阳在头顶明晃晃照着,裴月明跨在马上,草帽实在没什么作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晒化了。
但来到牟县,精神还是一振。
河对岸就是卞邑码头,这个牟县大码头也就是她和萧迟圈定的朱伯谦心腹渡河登岸的码头。
是他们的判断重点。
事不宜迟,马上就开始。
牟县是个大县,人口繁庶直通州府,占了河堤一半,牟县码头也是祈州最大码头,没有之一。
这一带都很热闹人很多,他们动作就算刻意打了掩护,也会很引人侧目,谭章给准备的公函及老衙役以及服饰佩刀就派上了用场。
“什么人?”
不多时,就有值守码头的衙役闻讯赶来,一看清服装,态度就缓和下来了。
窦安并其中一个老衙差迎上去,老衙差熟练寒暄,窦安则从怀里掏出公函:“一路追搜上来了,兄弟行个方便啊!”
这事昌邑县已经通报过来了,对方衙役也知道,看过公函:“就猜到是你们,怎么样?还没找到线索吗?”
窦安掰扯几句什么有关大堤的,糊弄过去,寒暄完了,对方衙役很快退走。窦安回头,冲萧迟拱拱手,表示搞定了。
萧迟下令:“继续。”
继续之前的一套流程,遮遮掩掩从人多的牟县码头一路往西,变得渐渐人稀。
耗费了足足三日的功夫,远远望见耸立的山峦,脚下这块叫邓乡,已经快走到牟县尽头,也就是祁州尽头了。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禀三公子,月堤一切如常。”
“禀三公子,基础并无异样。”
“禀三公子,……”
炎热的风,夏蝉拼了命般的嘶鸣,浑浊的河水涌上滩涂,又哗啦啦退了回去,萧迟的脸越来越沉,上前禀报的人声音也越来越小。
裴月明也笑不出来,这一路多辛苦,只有亲身上阵的才知道,然而,现在一番努力预见要落空。
“难道我们判断有误?”
举目四顾,涛声阵阵,无法避免感到巨大失落。
“三公子,段姑娘,……”
气压很低,萧迟和裴月明脸色都不好看,匠人回禀过后,窦安犹豫了一下,上前:“前面翻过这座山以后,还有谷乡一段,挺长的。”
那地方很偏僻,不过他有一个同僚就是谷乡人,这趟负责引路他特意了解过一下,所以知道:“大概有十来里长,……我们还要去吗?”
“那就去吧。”
有始有终,裴月明长吁了一口气,她拉萧迟:“我们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