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和和乐乐嘘寒问暖了一小会儿,大家还是散场了。
林怀慈便跟着母亲指派的大丫鬟,大丫鬟端着一个珍宝匣,里面是这位笑里藏针的母亲和两位故作姿态的姐姐的见面礼。
林洲桑早早便分家出去,如今林母整日吃斋念佛,流连庵堂,不问世事;林父年纪越大玩心越重,整天跟着林母在庵堂找那些闻名遐迩的道长们学些仙风道骨的功夫。
林苏氏一手把持林家,也真的把整个林家管的水泄不通密不透风。
所以大家都暗暗羡慕起苏家的好眼光。
本来苏家也不过是依附于名门望族的一个小小书香世家,现在林苏合亲,竟也把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林怀慈慢慢地边思索事情边走着,她开始渐渐怀疑这种深闺小姐的身份到底能拿来干嘛?连出个门都要再三报备。
林怀荣和林怀贵早早在路边等着,看见林怀慈的身影了,料峭的寒意里,这两人捂着暖手炉,相视一笑,闲聊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称林家主母一声母亲的,如今连安茶都不敬,这林妹妹怎能如此,只怕以后是要贻笑大方的。”
林怀慈听到了,她默默站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片刻后她只挂着笑脸厚脸皮道:“两位姐姐,为何偏偏站在这里谈天?如今山寒水冷,可别冻坏了身子,母亲是要心疼的。”
两位姐姐这才装作刚发现林怀慈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羞赧一笑:“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旁人自然是比不得我们姐妹深厚,故而我们两人之间说话随意了些,让妹妹见笑了。”
林怀慈也没有再继续搭话,微微一笑点过头之后便神色冷淡地越过两人向前走去。
谁知这两位娇小姐又在背后偷偷取笑道:“这林妹妹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瞧这走路的姿态,刚硬有余,婀娜不足,真是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
林怀慈一顿,终于有些生气,她转过头来努力平心静气地答道:“敢问姐姐们今年几岁了?”
两位娇小姐这才有些面露尴尬,但还是温温和和回答道:“怀荣十五岁,怀贵十四岁了。”
林怀慈这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姐姐们年纪比我大,说话自然也应该比我知轻重些,我比不得姐姐们从小娇养,但也知道随意对他人评头论足有失风范。”
两位姐姐们又笑眯眯道:“我们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林妹妹,林妹妹何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同我们置气,大不了我们不再说就是了。”
林怀慈搂紧了身上的这件鸿雁伴枫叶的立领斗篷,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才是命不久矣。
没想到无论到哪里,她永远摆脱不掉一个野丫头的称呼。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还能大发雷霆,现在却只能委曲求全了。
林怀慈的脸色阴了一会儿,还是由阴转晴,眉眼微微带笑地回应:“既然是姐姐们好意提醒,妹妹便记下了,不知姐姐们是否专程等着我,若如是,怀慈便请两位姐姐去妹妹的新居里小坐也可以。”
林怀荣和林怀贵才不屑于那偏僻孤寂的荒院呢,但还是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林妹妹初到林府,诸事不适,姐姐们再跑去那小院,乱哄哄挤作一团,怕是要扰了妹妹的清净,还是改日登门小叙吧。”
待这两位绵里藏针的大小姐相伴走远了,林怀慈去那小院的路才堪堪走了一半。
纵使林怀慈厚衣斗篷加身,也还是被冻得脸色青白。她终于没忍住,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这具弱不禁风的身子在这个风雨交加,阴云密布的隆冬,终于病倒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但林姑娘这病来得及时,也给她省去了许多应酬上的麻烦。
以前她都是称病谢客,现在她则是真病谢客。
林姑娘这咳嗽从深冬蔓延到初春,经常咳得额冒细汗。
到最后真的是卧床不起,病骨难支。
她还想再摸摸那柄剑,可她发现,她已经连握住那把剑的手时间一久便开始轻轻颤抖。
她院里的小丫鬟本来觉得这位三小姐花容月貌,以后不一定没有出头之日,现如今发觉了这三小姐一幅气息奄奄的药罐子样,心里也是不忍,也是好生照料着。后来发现林怀慈老是盯着房间里的一把剑发呆,小丫鬟便有些八卦地问道:“三小姐,那把剑可是什么人赠与你的?为何三小姐日日夜夜老是盯着它瞧?”
林怀慈只是虚弱地笑笑:“不是什么外人赠予我的,是齐小娘觉着这柄剑放在她那里也没什么用,只能白白蒙尘,便一股脑都给了我,万一用得上呢?”
她突然忘记了手握绝尘剑一剑霜寒十九州的感觉。
她是彻底把这剑丢了,如今只能困在这无人问津的小院做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
林怀慈在熬不过去的时候,心里常盘桓着一个念头:我要不现在回去吧,回去做一个废人,也总比在这里做一只笼中囚徒来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