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军训只看见三天日光,老校区没有体育馆,操场又被浸成小型鱼塘。因此,雨水缠绵多久,大一新生就在宿舍躺尸多久。
就连辅导员都在叹惋,这是最水的一届军训。
周惜彤巴不得每天都是阴天,能理直气壮地躺在床上睡觉,何其难得。
到了最后一天,军训汇演因天气改为拉歌,她挤在方阵中间,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挤在一起,别扭却温暖。眺望过去,全是清一水的迷彩服,分不清姓甚名谁,只知道是某个将要共度四年的人。
三百号人吼着团结就是力量,没有事先彩排,却出人意料的整齐。这是周惜彤第一次正儿八经唱军歌,平日她觉得难为情,现在却觉得悲壮。
人觉得遗憾是因为同时经历失去,好在久违的阳光缓缓铺开,生活亦是。
周惜彤从食堂离开,拎着红汤麻辣烫,正与季禾咒骂用土豆发电的选课系统,一位蹲在树下折扇子的学长果断冲过来,塞了张传单。
拿起一看:唢呐社,一个直属校管弦乐团的高格调组织。学好这门民间艺术,足不出宿舍,就可感受黄土高原的质朴风味(ps:本社经费紧张,设备与红头巾自备)。
管弦演奏掺一脚唢呐,与喝法式红茶就一口肉夹馍应该差不多。
季禾早就加入学生会,其余室友也有了归属,周惜彤还没打听到陆则名的信息,尚且无组织。想到这儿她就郁闷,专业不同见面完全随缘,最关键的是没加微信,上哪去打听。
说起加微信,则是个令周惜彤更郁闷的事。
拉军歌那天天气不好,听完教官训话,学校就组织大家四散而去。
傍晚无云,赤条条的灰青天空下,陆则名撑着从小卖铺临时买来的伞,深蓝粗格子,伞骨歪扭,看上去质量堪忧。
几乎每个男生都有把这样的伞,一到阴天下雨,学校里就跟批发似得,管它好不好看,能打就行。这样都能将他锁定,周惜彤不得不佩服自己眼力绝佳。季禾不置可否,说她就是一电子狗。
穿过人潮,三两步窜进蓝格子伞,伞柄被不速之客撞得摇摇晃晃,雨水倾斜,像失了尾的船。陆则名懵然地望着周惜彤,显然没料到她的不期而来。
在充满探究的注视下,周惜彤开始自圆其说:“我忘记带伞了,季禾的伞又太小,装不下我们两个人。”
陆则名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将伞柄抬高,又向她这边倾斜。他不吭声,周惜彤也不知道说什么,倒不是因为矜持。
她跑过来,只是有了想和他说话的冲动,便真这样做了。但现在,她觉得望着两人整齐一致的步伐就挺好。
不知道聂一成从哪冒出来,与陈旭缩在一把女士遮阳伞下,怪声怪调地揶揄:“哎呦喂,雨中漫步,浪漫啊。”
周惜彤故作淡定,又搬出那套忘记带伞的说辞。
聂一成无风不起浪,把伞丢给陈旭,偷偷从身后凑过来,对着陆则名大笑:“小哥哥我也忘记带伞了,天好冷,我好怕,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滚你大爷的!”陆则名眼皮一跳,将他踹回暴风雨。
有了女人忘了兄弟的玩意,聂一成笑骂几声,想要回头找陈旭,却发现这厮早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个影都没有。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直到瞟见红顶白墙的三层建筑,这才想起季禾还在食堂等她。于是,周惜彤让陆则名送到这里就好。
卖酒酿的三轮从身边骑过,车轮一深一浅地压着水洼,激起半丈高的水花。十万火急之间,周惜彤一个灵活转身,把陆则名推到身前,替她抗下所有的伤害。
灰黄的水渍浸透半截外套,头发湿了大半,甚至连脚上那双YEEZY也无一幸免。陆则名气的半死,质问她:“这是我新买的球鞋,周惜彤,你丫的要是生在1930就是个汉奸,还是出卖战友给自己挡子弹的那种。”
“谁让你军训期间还穿私鞋...”,瞟一眼陆则名铁青的脸,周惜彤乖乖闭嘴,顿了顿,半试探半真诚地说。
“刚才的事确实是我的错,高中的时候每逢下雨,我总这样捉弄他。而你和他又真的太相似,是我没注意分寸,唐突到了你。对不起,再赔你一双新的,好不好。”
周惜彤自认这番话没什么毛病,但陆则名一直沉默,许久,不咸不淡说一句:“我还没那么小气。”
话虽如此,少年的神情却比之前更糟。将她送上食堂台阶后,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