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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暗得像此刻莫菲的心情一样。
她和他相处得越久越是对他放心,居然不知不觉地说出一些那个时代的平民不该知道的事了。陆炳坐在她身边一语不发,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他的想法来。
“文明......”
她怯怯地喊了他一声,陆炳回过头来看着她。
“一会儿就到了,别急。”
两人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名为同僚实则已近似家人。在她面前陆炳也很难再端起锦衣卫主官的架子来,他一时拿不准是否该严厉地逼问她究竟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我们这是去哪?”
见他还肯理自己,莫菲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但他刚才几乎就要触及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莫菲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暴露后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皇史宬,你来过么?”
“我......该来过么?”
她不知所措地反问了一句,让陆炳几乎要被逗笑了。
“当然不该,皇家档案的保管之处,岂能让你随随便便就进去的。”
言罢他又恢复了原本的严肃表情,在他面前莫菲像个做错了事的心虚孩子般,低着头等待他的发落。
她只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大明朝发生的事,还有哪一件是你不知道的么?难不成你有什么神通,能知过去未来之事?”
莫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诛心之论,她咬了咬嘴唇,但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他就这样将她的点滴反应都记在心里,试图从中读出欺骗或隐瞒的迹象来。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又坐了一程的马车,莫菲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我不想瞒着你,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声音像平时那样从容,鼓励着她放心把秘密交给自己。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晚一点再告诉你,可不可以?”
她没想过这样敷衍的答案能令他满意,果然陆炳的眼睛失望地闭上了。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车厢的木板,莫菲知道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每当有什么难题时陆炳总会这样不自觉地轻敲身边任何顺手的东西。铃儿曾经恶作剧地给他送了个木鱼,他居然还真收下了,还故作正经地拿起小槌嘴里念念有词地敲着木鱼,逗得铃儿哈哈大笑。
那时候她也在他身边看着他陪妹妹胡闹,那时候他扮演的是一个亲切随和的兄长与朋友。
陆炳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在木板上,笃笃的敲击声让莫菲的心跳都逐渐加速。他回忆着从第一天见到她时后发生的事。记忆如卷轴般在他脑海展开,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经历的每一件事,眼中有她存在的每一个画面。
“你来的时间不长,碰到的事还真不少。”
莫菲紧张地坐直了,等着他的宣判。
陆炳停止了敲击,放松肩膀靠在了车厢上。
“我曾答应过你,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追问你,直到你肯自愿说出来。我许的诺从不反悔,但在此之前我得确认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身子正对着她,莫菲咽了咽口水屏住了呼吸。
“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对么?”
“啊?”
陆炳的问题过于模糊,让她濒临断线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
“我换一种问法:尽管你知道一些我都不清楚来源的消息,你有着连锦衣卫们都查不出、看不透的背景,你的过去就是一张白纸,你隐瞒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他直视着自己心中的重重困惑与激越的情感。
“但你毕竟还站在我们这一边,对么?”
这已经是他允许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大限度的宽容了,陆炳的话语既是向她示好,也是对她发出的威胁。
“也没有那么玄乎。”
她忍不住眨了眨发干的双眼。
“我本来就无处可去,我只跟着你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已经养成了无需开口的默契,他们都知道:陆炳这份破例的宽容依旧是有期限的。
他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别让我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