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和陆炳同行出门过许多回,每次他都会事先把此行的目的地先告诉她。像今天这样临时改变行程的情况很少见,要不是他已表明态度,莫菲简直以为这辆马车要一路载着她驶向南镇抚司的监牢了。
陆炳表情阴沉,他不时拨开布帘眺望车厢外的街景,仿佛对这片区域也比较陌生。
“我们现在要去你说的皇史宬么?”
“你的好奇心未免太旺盛,该把你送去鸿胪寺才对。”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像你这样什么都想弄清楚这未必是件好事。多学学周守行——你别看他那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其实心里明白得很。”
“那我和他肯定合不来。”
陆炳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你先别急着嫌弃他,一会儿还得求他来给我们当向导。”
马车停在了一面红砖宫墙前,这里就是陆炳口中所说的皇史宬了。它的正殿坐落在石台基上,为汉白玉护栏所环绕。屋顶覆盖着黄琉璃瓦,殿前高悬着书有“皇史宬”的匾额。看在莫菲眼里庄严肃穆,不禁让她想起之前见过的大高玄殿。
“这些建筑有多少年头了?”
“不太久,我记得建成也就两年多的时间。”
“啥?”
他看莫菲不相信,又详细对她解释道:“皇史宬看上去庄严气派,但确实都是后来新建的。弘治年间就有人提议造一座这样的库房来收集历代图书典籍,虽然想法很好但一直没能辅助设施。直到当今皇上下令重修历朝皇帝实录,这座宫殿才开始动工,于前年正式投入使用。”
“弘治......就是我们之前追查的那个铸币来源,弘治通宝?”
“然也。”
皇史宬虽然不在紫禁城宫殿之属,但其守备的规格级别是同等的。两人在皇史宬门处遇到了阻拦,守军们是认得陆炳的,一个个的脸上都浮现出为难的表情。
“陆大人,敢问您到此有何贵干?皇史宬内有严令,即便是您假如没有完整的手续也是不得入内的,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还请您谅解......”
他显然不敢得罪陆炳,言语间十分小心客气。
陆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不来为难你,你替我把周守行周大人叫出来就是了。”
守卫们感激地领命,其中一人迅速走进宫门,没等多久时间周守行已经被带到了两人的面前。
“陆兄怎么来了?你居然知道我在这里。”
“堂祭在即,我朝又无前例可依,我料想你肯定要来这里查阅历朝历代的书籍找相关记载。毕竟在这方面皇史宬的藏书是最齐全的,你不上这儿来还能去哪?”
“别说周大人一个,今天简直是整个鸿胪寺的官署都被搬过来了,所有人都在里面呢!”
有周守行在场,守军那个领头的队长也大着胆子搭了句话。陆炳不解地看向周守行,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也是没办法......我先替你们登记吧,有话进去再说不迟。”
“那就有劳周兄了。”
周守行点了点头,对陆炳带着女性造访这件事则一字不提。莫菲暗道这真是个老实人,跟他无关的闲事一点都不带管的。
三人在登记手续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周守行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随意放人进去,一切还得按照规定来办。等到他们正式进入皇史宬的内部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般官员在这个时点都各回各家了。
“你现在这个时候回去是不是已经迟到了,尊夫人那头不要紧的吗?”
陆炳忽然想起这个朋友家的一点特殊情况,关切地问了一句。
“啊......就算现在出门也来不及了,等着回去挨骂吧。”
听他的语气好像这是家常便饭了,莫菲想问又不能问,倒是陆炳主动替他解释了一句。
“周兄和他夫人感情甚好。”
“你又来挖苦我?怕老婆就说怕老婆好了,我不介意的——殊不知怕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遥想正德皇帝在位时南巡,赠予刘氏一枚簪子作为信物。后来他遗失了簪子,派人去临清接刘氏,她居然敢拒绝,皇帝也没办法只能独自坐船大老远地去接她,你说他怕不怕老婆?”
陆炳听不下去了,“那你怎么不说他回头就上船抢人家小妾的事了?”
“嗯?”
周守行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毕竟也是读过书考过试的,轻易还蒙不了他。
“那我们说弘治皇帝!他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个女人,连多纳几个妃子都不敢,你说他怕不怕老婆?”
“人家伉俪情深,帝后间如寻常夫妇般同起同居,分明是一段佳话却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要不是自己刚刚摊上事莫菲几乎要笑出声来。陆炳这个活体杠精又显灵了,周守行说什么他都要抬杠,噎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然而周守行不愧是专业人才,往前又数出成华帝和他那年长了十七岁的贵妃万氏的案例来,依他这意思连明朝历代皇帝都是怕老婆的,因此自己也有责任学习这项优良传统。
“行了行了,说得我都快信了,前面带路吧。”
陆炳催了他一句,这才止住他的话头。
周守行一边走路还不忘补刀:“你一个光棍你懂什么呢,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经过正殿大门进入书库时门口还有人关照他们“几位进门前切记身上不要带引火的东西,如有,请保管在我这儿”。皇史宬里的资料都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因此它的防火措施跟南京后湖的黄册库比起来是一样的严密。这座宫殿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为了防火防潮整座建筑都用纯石材修建而成,没有用到任何木料。
“这里阴森森的,简直可以跟诏狱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