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玩,周围围着几个别的大臣家的女郎,一群孩子当中就属四姑娘生的最好,六七岁的年纪,像一朵将开未开的新荷,眸若星辰,两靥生花,丫鬟们准备了投壶、簸钱,四姑娘从秋千上跳下来,对着另外五六个女孩说:“你们谁要和我一组?”
众人面面厮觑,她们其实不愿意和四姑娘玩,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懂遮掩自己的喜好,她们互相推脱了一下,终于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说:“你总是耍赖,我不和你玩!”
这句话简直捅了马蜂窝,四姑娘杏眸圆睁,伸长了手指,指尖都要点到她的锁骨窝上:“我还不跟你玩呢,我的那些小玩意儿也绝不会分给你!”
有了一个打头的,另外几个姑娘的胆子也大起来,她们确实羡慕沈四姑娘家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在她家能吃到冬天吃不到的荔枝、石榴,还有像宫里一样好吃的点心,但是四姑娘向来说一不二,娇蛮任性,她们总是被欺负。
四姑娘发现自己好像被几个女孩子孤立了,她转了转眼珠,突然手指一指:“喂!你来和我玩!”
刚经过垂花门口的男孩抬起头,他怀里还抱着一摞烧火的木炭,整个人的脸和手都抹得黑漆漆的,唯有那双眼睛沉沉如海,深不见底。四姑娘指着他又说了一遍:“喂!你是不是听不见本姑娘说话!我让你过来!”
他慢吞吞地把怀里的木炭放在墙边,走了过来。他穿着奴才们穿的粗布衣裳,在这样呵气成霜的天气里,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四姑娘嫌他走得慢,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来,这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四姑娘皱着眉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这个男孩子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四姑娘还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说:“今天你就和我一组了!”
她从地上拾起一支箭:“你来投,如果投中了……”她环顾四周,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这个就赏给你!”
周围几个女孩子吃吃地笑说:“暄和,你也太看得起他了,一个奴才怎么能投得中呢?”
四姑娘今天已经丢了一次脸,听到这话脸上挂不住了,她用精致好看的鞋尖碰了碰那个男娃的裤腿:“喂,你一定要给本姑娘投中!听到没有?”
男孩没说话,他用手比了比远近,轻轻一投,姑娘们低低的呼了一声,壶身颤了颤,竟然投中了!
四姑娘当即拍手叫好,而后耀武扬威地看着旁边几个女孩子:“看到没?本姑娘家里的奴才都比你们强!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孩抬起头看着她,这双眼睛让四姑娘觉得似曾相识,破月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姑娘,他就是那天您买来的那个小奴隶,刚养好了伤。只是像是个哑巴,一句话都没说过,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
四姑娘哦了一声,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地说:“既然是我把你买回来的,不如让我给你起个名,夫子今天教我《诗》的时候,我学了一句: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你就叫陶陶,有欢喜的意思,你喜欢吗?”
六七岁刚开蒙不久的孩子,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男娃不点头也不摇头,四姑娘就当他是同意了,她说:“陶陶,那你以后每天这个时辰都来我这和我投壶,好不好?”
破月在一边吸气,她小心地拉着四姑娘的衣角:“姑娘,姑娘,这于理不合,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暄和最讨厌别人用母亲压她,当即就沉下脸:“我说行就是行,你不许再胡说八道!”
四姑娘的脾气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稍有不如意,她们便少不得皮肉之苦,她便也不敢再多说了。
暄和扳回一局,心里十分满意,她伸出手摸了摸男孩冰冷的小手,对着弄影招了招手,弄影手上正拿着四姑娘的大氅,这件大氅是用兔毛做的,纯白盛雪,暄和把大氅接过来披在男孩身上:“赏你了,下次把手捂暖一点,本姑娘都被你冰到了。”
“陶陶,你投壶真厉害,以后我都带着你玩。”
男孩抬起头,看着眼前对她笑着的小女郎,还有她背后辉煌煊赫的水榭亭台,滔天的富贵,耀眼得几乎晃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