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大亮,旭日将升,群山与碧空的连接处透出一抹橘红。
多言言有一瞬的失神,仿佛又回到五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时至今日,他对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仍不是很明白。
那时候的他,在西卅关军营中已经待了四年,每日有飞鸟为伴,风沙为伍,战时与将士们一同厮杀,闲时躺在草堆上看看头顶的苍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过一辈子。
可变故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提前预知。
……
那天军营中来了钦差,柳尘渊在主账中摆酒为他们接风洗尘,他则如往常一般,偷了两杯酒,就从席间溜了出来,躺在草丛里悠闲地看着天空。
彼时正值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四合,天边的晚霞灿烂的如同一簇烈焰,将整个西卅关笼罩其中。
晚风习习,拂动着他额角的发丝,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子在蜿蜒攀爬。
多言言半阖着眼,伸手挠了一下,挠到一手的湿润。
他怔住了,呆呆地将手伸到眼前,看见指尖有一汪鲜红的血迹。
四肢百骸中乍然升起一股抽筋裂骨般的剧痛,多言言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前渐渐浮起一层红色的雾,多言言想抬起手揉一揉眼睛,却感觉手臂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耳边隐约听到远处有呼喊声响起,忽远忽近,听不清楚。
最后的视线里,是天边蒙上了血色的晚霞。
……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喊杀声、擂鼓声、战马嘶鸣声、刀枪碰撞声,如同闷雷一般轰然炸响在耳边。
他感觉到自己坐在马背上,被人紧紧揽着,鼻端嗅到浓烈的血腥气。
多言言勉强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张了张口,喉咙发出沉闷的“咔咔”声,像是一架生锈的机弩。
全身上下仍在剧痛,像是有钢刀在血肉里翻搅,他挣扎着想动一动,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揽着他的人似乎察觉到他醒了,低声道:“微儿,感觉如何?”
声音苍老,带着前所未见的疲惫。
是柳尘渊。襄朝在西北的脊梁,西北军中战功赫赫的战.神,在战场纵横二十多年,指挥了大大小小四十多场战役,却未尝一败。
多言言想说:我没事,这是在哪儿?又开战了吗?你身为主帅怎么也上战场了?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意识昏昏沉沉,时梦时醒间,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多言言心头一紧,一股温热的暖流劈头盖脸浇了下来,带着呛人的铁锈味。
柳尘渊低喝一声,缓缓道:“微儿,抓紧了!”
天旋地转中,多言言再一次晕了过去。
模模糊糊间,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叹息着说:“你这孩子,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啦。”
他说:“这块牌子……”
多言言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是在赫塔部专门驯养奴隶的“狗营”中,脖子上戴着一块标刻着“地.十七号”的“狗牌”。他的眼睛可以看见了,可是看见的,却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从营中其他战奴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当年的一点点真相。
……
兜帽人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犹豫着说:“你们襄朝,皇子一大堆,个个都想当皇帝,互相陷害,互相杀戮,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