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回来了,马上就到你身边了,你坚持住,千万不要有事,朕不许你有事!
谢萧舟心中存着一线希望,迎着刀子般的北风,咬牙狂奔,片刻不曾停歇,战马一直冲到坤宁宫前才停下。
他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再没有什么坤宁宫了,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地基,废墟上连一件能认出原本模样的东西都没有,在废墟里翻找了一夜的宫人们,见到皇帝回来,全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谢萧舟大腿内侧的皮肤全被磨破了,他踉跄了几步,低吼着问迎上前的太监:“朕的皇后安在?”
总管太监哭着跪在了地上:“万岁爷,奴婢带人翻找了一夜,没见着娘娘遗体,想必是火太大,都烧成灰了。如今,也认不出哪一捧灰,是娘娘留下的了。奴婢罪该万死。”
他说完一头磕在地上,痛哭起来,旁边的宫人们,也跟着磕头大哭,除了原本坤宁宫几个伺候的宫人,是真的心疼那位和善的小皇后,其余的人,多半是吓坏的。
“滚开,一群蠢货!你们找不到她,朕就自己去找。”谢箫舟眼里里全是赤红的血丝,跌跌撞撞踏入废墟,在马上狂奔一夜,他本就腿脚脱力,进去没走几步,身子一软便瘫了下去。
总管太监哭着来扶他,被谢萧舟粗暴拂开,他艰难地用剑撑着身体跪坐起来,垂下眼,看着身边到处焦黑的碳灰,想着不知道脚下哪一堆或许就是兰珮莹的骨灰,眼泪一粒一粒砸在了地上。
谢萧舟低低的呜咽着:“这不可能是真的,朕不信,朕不信。”
犹记得初见,她追着他跑来,一头撞上他的背,小巧的鼻头羞红了,低垂的小鹿眼里汪着盈盈的春意。
后来的她,成了他的妻,他对她横眉冷对,她就放下皇后的身段儿,用尽心思讨巧卖乖,只为哄好他。
谢萧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兰佩莹再也不肯踏出坤宁宫一步了。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骄傲无比,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决定。
那时候他觉得母债女偿,天经地义,她应该赎罪。
后来他觉得来日方长,以后可以宠她很久很久……
他想过许多事,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到末了,她竟连尸骨都没留给他,她竟如此怨他厌他。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
她不是说喜欢他吗,她怎舍得就这样走了,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谢萧舟整个人都恍惚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得冒出血来。
桑舒婉急匆匆来到坤宁宫前时,正看到皇帝跪在废墟里摇摇欲坠的这一幕。
只扫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她就全明白了,兰佩莹真的没了,死的透透的。
桑舒婉幸灾乐祸地想,哎呀呀,昔日多鲜灵的一个小娘子啊,烧完了还不是照样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炭。
她以手覆眼假装哭泣,遮住脸上的狂喜,跺着脚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
吓呆了的宫人这才回神,连跪带爬地去太医院了。
桑舒婉整理好表情以后,才哀哀哭着扑向跪在地上的谢萧舟。
“皇后姐姐已经凤凰涅槃,往生去了,皇上万万得注意龙体啊,您是天下之主,这天下不能没有皇上啊。”
“若这天下没了她,朕要这天下有何用!”
谢萧舟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哭的不能自己,哭到最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脸白的像雪,样子很是骇人。
桑舒婉见皇帝如此,心里又后怕又窃喜。
怕的是,一向薄情寡意的皇帝,竟对兰珮莹情深至此;喜的是,这一步棋走对了,幸亏她干脆利落除掉了兰珮莹,否则兰珮莹得宠,她将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此处,桑舒婉心里的快活又多了几分,她是胜利者,当然有资格喜悦。
桑舒婉跪在谢萧舟身边,用手轻轻拍着谢萧舟的后背,她知道他极其孝顺,便挑着话儿温柔地劝慰:“皇上不要自责,这不是皇上的错,十年之期未到,想必是皇后姐姐跟皇上缺了些缘分。如今孝穆太后把皇后姐姐召去地下侍奉,想来太后娘娘的意思便是让皇后姐姐替皇上尽孝心。”
谢萧舟倏地抬头:“依贵妃之言,是朕的母后召皇后去侍奉的?”
皇上惯常面无表情,桑舒婉没有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见他不哭了,以为自己劝到了点子上,忙柔声道:“皇后姐姐虽然尽孝去了,皇上还有奴婢呢,奴婢会永远陪在皇上身边的。皇上莫要太难过了,皇后姐姐的丧仪,也该风风光光地办起来了。”
谢萧舟眯着眼,盯着桑舒婉那张神情悲戚,却没有眼泪的脸,反问她:“朕的母后要召人伺候,为何不召你去?朕记得,昔年母后最喜欢的人是你。”
“这……,奴婢不知。”桑舒婉闻言猛的哆嗦了一下,手上的宝石护甲都差点抖掉了。
她立刻退远,低头安分地跪下,再也不敢看皇帝一眼,后背的冷汗汹涌而出,正难捱着,忽听见怯生生甜腻腻的一句请安。
“陛下回来了,奴婢们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谢萧舟站起身,转过脸便看见富嫔满头珠翠叮叮当当的来了,身后领着一众留守的嫔妃们,脚步匆匆。
眼下天刚麻麻亮,想来这些宫妃们是听见皇上回宫的消息便立刻来了。
一群莺莺燕燕见到坤宁宫的景象,心里知道自己闯祸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