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笼罩着压抑的氛围。
至少傅知微是这么觉得。
虽然一切看起来和往日一样。
小厨房的师傅见了她还是会乐呵呵地给她打招呼,湘云爱在给她梳头的时候唠磕着宫中的新鲜事,譬如,京中哪家的贵女又在诗酒宴上拔得头筹,宫中哪个宫女成了太监的对食,诸如此类,变着法逗她开心。
傅延也还是个老样子,黏人得很,得了空就爱往昭华宫跑,向她软乎乎地抱怨国子监的那些拿着戒尺的夫子看着可凶了,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那你好好听夫子的话了吗。”
傅知微捏了捏他的手,往他嘴里面塞了一块如意酥,笑眯眯问道。
“偶偶阔乖啦。”
傅延嘴里面包着糕点,一听傅知微这样问他,唯恐自家皇姐误会自己不听话,连忙一边使劲地吞咽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表哥也很乖。”
他补了一句。
这个表哥,说的就是傅行。
傅知微怕他噎着,赶忙拍了拍他的背,等他咽下去后,将桌上的桂花茶递给他,让他润润喉咙。
“吃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见自家皇弟终于将那口糕点咽了下去,傅知微松了口气,正色道。
傅延缩在她怀里面傻笑。
只是,没有人提到司矍。
谢升平这几日忙得支不开身,傅知微心里面装着事,写了封信给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北疆的状况。
谢升平很忙,忙得没有时间见她,傅知微在宫中坐立不安地等了几日,才等来回信。
信上原本遒劲有力的字体细看之下多了几分潦草,写信之人显然已经忙得无暇再去在乎着些细节,她说起北疆的战事,也是语焉不详,避重就轻地寥寥数语带过,最后语峰一转,劝慰傅知微不要忧心。
边疆二三事,自有忠志之士忧心,一切皆好,公主无需挂心。
这是信尾的最后几句。
可是,司矍呢?
傅知微将这封信看了又看,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字。
傅行也开始躲着她。
沈皖走后,傅行就去了国子监,跟着一众皇子世子整日念着之乎者也,抽不出时间来见她,也不算什么怪事。
只是,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究竟是静水深流,还是酝酿着滔天的巨浪——
她说不清楚。
傅知微坐在书房里画着《锁玲珑》的后续时,一抬头才发现,昭华宫的树叶从青绿变为枯黄,日头也已经从日日的艳阳天化作了整日的阴云压阵。
湘云知道她不开心,提到司矍的次数越来越少,仿若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这宫中,除了她,似乎不再有人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带她看星星看月亮的小侍卫,也不再说起那个曾日日抱剑守在昭华宫老树下的黑衣青年。
傅知微终于坐不住了。
傅行下了国子监,和二三好友道完别之后,还没见着府上小厮的影子,就率先被一白衣少女拦住。
他眉头紧皱,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挡了他的去路,刚想出口训斥,然而待他看清白衣女子露在外面的一双凤眼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杳杳?”
“你怎么在这?”
最后一句被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傅知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将傅行拉到国子监石狮子旁边立着的老树下。
这里恰好挡住街上行人的视线。
“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傅知微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怎么会?”
傅行的眼睛看向身旁老树斑驳的躯体,上面刻画一道道深褐色的纹路,急声反驳道。
“司矍出了什么事?”
良久,傅知微继续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包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傅行低着头,没有说话。
国子监门口的行人不算多,来这里的要么是皇室的子弟,要么是京中的名门望族,但是街上的车马碾压地面的轱辘声依旧不绝,间或掺杂着几声行人的交谈,纵使烟火气不减,却还是压抑不住这方浓密树冠下积郁的沉闷气氛。
“回答我!”
傅知微拔高了音量,声音里隐隐含着颤音。
傅行抬起头,便看到眼前少女的眼眶红红的,嘴唇被她咬地泛白,似乎下一秒她就能哭出声来。
“欸,你别哭啊。”
他慌了神。
“司矍、出了什么事?”
她将哽在喉咙里的酸涩咽了下去,眨巴下眼睛,抖着声音执拗地问道。
傅行垂下头。
“他受了重伤,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听到这话,傅知微眼里的泪水再也包不住,扑簌簌地从那一双清冽的凤眼中滚落。
傅知微用手揉了揉眼眶,发现怎么也止不住,于是只得蹲下身子,顾不得自己公主矜贵的形象,埋着头发出小兽般绝望又细微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