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面阴冷潮湿,又不透光,傅知微缩在角落里面裹紧身上的衣服,哆嗦着嘴唇,浑身不住地发抖。
从昨日开始,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没有人陪她说话,也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几日,起初她还能耐着性子,后来这样不分日夜地坐久了,她只感到不安和厌倦。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她后悔了,她想湘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被父皇责罚,她想南淮溪在夜里流淌的声响,昭华宫檐角下挂着的六角琉璃宫灯。
还想拉着司矍一起看月亮。
外面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像是货物滚落的声音。
傅知微昏昏沉沉地靠在牢房四方折转的地方,勉强撑起眼皮,朝着铁栅栏外幽深的黑暗看过去。
没有人。
怎么会有人。
她自嘲地笑笑,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
牢房外面又响起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的所在的牢房外停下。
“杳杳。”
她听到有人小声又急切地唤她。
这个声音好耳熟,但是她的脑袋就像是生锈了一样,怎么想不起来是谁。
但不是司矍。
傅知微抬起头,晕乎乎地看向外面。
她有些困了。
可是那个人的样子,怎么长得好像秦翊之那个混蛋。
秦翊之三下五除二地将铁栅栏上挂着的锁解开,快步推门进去将傅知微抱了起来。
怀中的少女面色略带潮红,眼睛里面蒙着一层淋漓的水雾,秦翊之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面,胸前的衣襟随着呼吸起伏,如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傅知微的额头。
有些烫。
应该是发热了。
他目光一沉,顾不得考虑其他,转身抱着傅知微走了出去。
他深谙机关之术,当年齐王和户部尚书建造这座山中堡垒,他也有参与其间,因此对于这座堡垒内部的构造,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地牢换班的士兵过不了多久就会赶到,秦翊之不敢在地牢内停留太久。他抱着傅知微走到地牢地下长廊拐角的地方,轻轻推了推墙上的一块砖石,墙背后传来了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而后,墙壁砖块交错相接的地方慢慢分开。
是一道暗门。
他和齐王之间本就是利益关系,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在建造堡垒的过程,他特意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在堡垒内留下几道暗门。
没有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暗门并不是一路通向堡垒外,只能够通向堡垒地面的第一层。堡垒内的结构复杂,巡逻的精兵众多,换班的时间间隔短,即使侥幸能够在没有惊动侍卫的情景逃出去,外面方圆几里的地方都密布着守卫的士兵。
秦翊之抵达堡垒外面的时候,黑云摩擦接踵的天空酝酿着沉闷的雷声,像是碾压橘子一样,雨滴噼啪地从厚重的云隙里坠落。
身后是士兵追赶而来的凌乱脚步,盔甲摩擦的刺啦声响。
“他们在前面!别让他们跑了。”
“快!”
秦翊之咬咬牙,倾斜上半身,护着傅知微冲进雨幕之中。
但雨点还是吧嗒地落到少女的脸上。
傅知微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由自主地朝他怀里面缩了缩。
好冷。
她又是在梦里面吗?
冰凉的雨水浇在她的面上,她隐隐约约听到耳畔有男子急促的呼吸声,追兵紧随其后的呐喊和脚步声。
他的手里面,应该有一把长剑。
傅知微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识地出声唤道。
“司矍……”
“杳杳,你醒了?”
清朗如玉的声音带着喑哑和欣喜。
不是司矍的声音。
傅知微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秦翊之狼狈的面颊。
他的头发被大雨湿透了,耳边的鬓发湿哒哒地挂他面颊两侧,昔日里面清俊的面庞挂上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痕,他紧抿薄唇,眉目清冷,眼睛看向她的刹那却载满抑制不住的欢喜。
“怎么是你?”
傅知微瞪大眼睛看向他。
秦翊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身侧突然蹿出来一持剑的黑衣男子。
他目光一凛,躲过男子手中凌厉的剑刃,侧身护着怀里面的少女,而后抬脚朝他的腰侧狠狠地踢过去,黑衣男子吃痛地惊叫一声,顺着山势滚了下去。
即便如此,黑衣男子的剑刃依旧刮破了他的手臂。
“杳杳,等会再和你解释。”
他的声音和倾盆大雨混杂在一起,失了往日温润的色调。
傅知微咬着嘴唇靠在他怀里面没有说话。
她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摸不着东南西北,可是内心却翻涌着抗拒,拼命地想要推拒着眼前这个人。
他受伤了。
因为她的衣服上也染上了血迹。
傅知微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的外衫里面沾染上了点点殷红的鲜血,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面颊上挂着伤痕和青紫,肩膀上和胳膊上的衣衫被利器划破了几处,此时正在汩汩地淌着血水。
这样的场景,和前世司矍带着她逃亡的场景一模一样。
怀里面的少女突然开始浑身发抖。
“我不要你救!”
傅知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终日不知日月关在地牢内的压抑,因为发热昏沉沉的脑袋,还有前世八年换来的客死他乡,同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混在在一起,终于扯断了她脑海中仅存的理智。
“你快放我下去。”
她想要挣扎,但小腿因为长时间蜷缩隐隐发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直直流到脑袋上,四肢酸软无力,不能再承担起任何动作。
她的眼睛不争气地淌出泪水。
他如今这副模样,给谁看呢?
“杳杳……你,”秦翊之心痛地看着她,一边闪躲着追兵,一边低下头近乎讨好地说道,“你别生气。”
“你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傅知微哽咽着出声,音调不甘示弱地拔高,“秦翊之,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滚!”
“好”身后追兵的脚步越来越近,秦翊之抱紧傅知微,加快脚步,哑着嗓子安抚道,“都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