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后同父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傅知微往司矍的方向挪了挪,语气怅然若失,清脆的声音出口间顷刻轻飘飘地就被风捏碎了。
“父皇和母后的感情向来很好,可是在我六岁的时候,淑妃进宫了。”
“淑妃是户部尚书的姐姐,他们一家世代为官,朝中根基深厚,父皇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娶了淑妃,他是不喜欢她的。宫里的新人来来去去,时间久了,母后本以为自己也看淡了。”
“淑妃刚进宫的那一会儿,宠冠六宫,听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说起淑妃的得宠的那会儿,父皇一个月有大半时间都歇在她宫中。”
“父皇对淑妃的宠爱,有没有几分真心,谁又真的能说清楚呢?淑妃一舞名动京城,性情温柔可意,母后起初也怨过,可她从来没有在父皇面前提起半分。”
“她每次看见父皇得了空去凤仪宫寻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温言细语询问着父皇近日的境况,却是一次也未在父皇面前提过淑妃的名字。”
“司矍,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母后越是平静,越是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她其实也越是害怕。”
司矍无措地抬起手,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萎靡不振的少女,他盯着她的发端半晌,最终缓缓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傅知微把头歪了歪,顺势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被屋顶上猎猎寒风粘成模糊的一团:“母后夜里爱搂着我睡,我半夜醒来,常常看到母后一个人坐在床边偷偷抹眼泪。”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不知道母后为什么要哭,可是看着她很难过的样子,我也觉得很难过,就像是地上被母后揉皱的纸团一样,揪得疼。”
“父皇来看母后的时间越来越少,母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日日往御书房送她亲手做的食盒,像是在提醒父皇,不要忘了她这个发妻。有的时候食盒里是一蛊莲子银耳汤,是父皇年少时第一次为她下厨炖的羹汤,有的时候是一碗冰糖燕窝羹。可父皇心里面念着佳人,食盒大都被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司矍将怀里面的少女揽紧了几分,将头埋在她的秀发间,左手抬起轻轻抚着她软滑得如同缎子般的黑发,低声唤道:“杳杳。”
他怀中的少女微颤抖着,就连出口的每个字句也被她紧咬着的嘴唇咬断:“君王的爱不过如昙花一现,淑妃于他,是他平淡日子里面唯一不同寻常的景色,这景色胜在花期虽短,却极尽热烈。”
“情爱一事,轰轰烈烈太过,细水长流则恰好。”
“父皇这般过了些日子,最终厌倦了淑妃,还是回了母后身边。那天晚上,他们说了一夜的话,似乎解开了所有的心结。”
“可是母后看着父皇的眼神变了。”
“父皇知道自己做错了,开始变着花样讨好母后,可是母后也只是笑笑,从来点到为止,再无半分逾距。”
“母后如今越是贤淑,父皇就越是怕她。”
“后来我遇到秦翊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常常梦到母后被父皇冷落的那段时光。那段记忆突然闯入我脑海中,然后告诉我,我所奢求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仰起头,泪眼蒙蒙,努力辨认着眼前黑衣青年俊逸的脸庞。
“司矍,我已经不顾一切过一次,最后差点国破家亡。”
“我多希望那一次我是为了你。”
司矍看着怀里面仰头看着自己的少女,她咬着唇,竭力憋住眼泪,那双凤眼变作一汪盈盈湖水,湖水汇聚成一团,争先恐后地下坠。
滚烫的泪水滴答地落在他手掌上。
他心中钝痛,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将嘴唇贴在那颗未落的泪珠上。
傅知微眼睑一颤,更紧地缩在他怀中。
“我从来没有怪过公主。”
屋顶上的风愈来愈大,青年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让人心安。
“杳杳想要做什么,竭力去做便可,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只是不要逞强,也不要害怕。”
“就算无名无份,司矍依然会一如既往陪在公主身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铿锵有力:“请让卑职成为公主手里面唯一的剑。”
傅知微呆呆地看着他。
月光落在他脸上,黑衣青年转过头,冲她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混合着飘渺的月色,似是天神之姿,晃花了她的眼。
她的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样,嘟了嘟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司矍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肩膀上,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
岁月定格于此,而莫不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