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巡章再次出现在徐云笈面前,脸上已经是毫无掩饰——或者说,掩饰不住——的怒气冲冲了。
“徐先生。”对方的语气很好地诠释了“咬牙切齿”这个词,似乎每个字都是从上牙和下牙间反复碾磨蹦出来的,“您可真是玩得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表面上和我们言家亲亲热热做朋友,暗地里却捅了我们一刀,我们这个月的丹药订单少了三成,其他的大多还是之前说好的……”
“打住。”
徐云笈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表情甚至有些迷惑:“亲亲热热做朋友?不好意思?我哪句话给了你们这个错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拒绝你们示好不是吗?至于捅一刀更是无从说起——哦。”
他故意做出思考后恍然大悟的表情:
“言先生说的不会是我和超管司合开了个公司吧?正常商业行为罢了。”
言巡章的表情愈发狰狞起来。
徐云笈这副轻描淡写的平静模样完全是火上浇油。言巡章的恨意在这样的刺激下又窜了一截:
“无耻小人!你收了我们言家的东西,还好意思说一直拒绝我们——”
“东西?”徐云笈挑起眉梢,“如果你是说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的那些,那不是赔礼道歉的礼物吗?我收下只是为了表示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了。”
“你!”
言巡章气得几乎哆嗦起来,他完全没想到有人可以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他嘶哑地吼道:“那储物袋里有足足五件灵器还有那么多灵石!如果只是道歉我们凭什么给你那么多!你不要装傻!”
“但你说那是道歉礼物。”徐云笈露出一个足够把对方气死的微笑,“可没说还有别的意思。”
言巡章瞪着他的眼睛此刻已经仿佛淬了毒一般:“好,很好。终日打雁反被啄眼。但你不要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扳倒言家!你断我们言家的路,就别想过上安稳日子——”
这样的狠话,徐云笈听着只觉得虚张声势到可笑的地步。
而且:“断言家的路从何谈起?我不过是以公道的价格卖点丹药罢了。质量比你们好,价格比你们低,言家不自我反思一下也就算了,居然好意思怪竞争对手太厉害?要是这样,你们言家之前垄断丹药生产十几二十年……怎么没想过小家族的丹修和散修的路,是不是被你们断了?”
言巡章在他甚至带着笑意的语气里彻底疯了。滔天的怒意和恨意让他的大脑灼热到理智蒸发的地步。
他不再记得自己只不过是个三阶而对方足足五阶后期,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上去,和这个人拼了。
言巡章手背上青筋绽开的拳头携着在经脉中喷薄而出的灵力,雷霆一般揍向了徐云笈的面门!
——然后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哼笑,沉重如山岳的压迫感重重压在他脊背上,紧跟着,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重压,言巡章的双膝狠狠砸向地面!继而他的腰背也无法直起,在沉重的压力下扑向地表。
言巡章闷哼了一声,挣扎想抬头,想爬起来去和面前那个人拼命,然而这一刻他哪怕挪动一寸,都恍惚听见脊椎一节一节发出骨骼濒临极限的嘎吱声,而他的脑袋但凡尽力往上抬起一度,都会感到呼吸更困难了一分。
他视线里只能看到对方的双腿和脚。
那双深栗色的男式休闲皮鞋以堪称悠闲的速度向他走了两步。阴影缓缓落在他身上——是对方弯下了腰。
“我不想断谁的生路。但是如果有人算计我,那么我至少得把他打趴到爬不起来的地步。不然,岂不是谁都想算计我试试?你说呢,言先生?”
那声音离得很近,就在头顶。
言巡章在对方几乎没什么波澜的声线里第一次感到战栗。方才的怒火与不管不顾都一瞬间淬成了冰。
他伏在地上。
感受着身上的阴影慢慢消失、眼前那双休闲鞋又慢慢走远,直到在视线里变得很小,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重压感。
言巡章撑着地爬起来,起身的时候竟然还踉跄了一下。
如果有认识他的人此刻看到他,必然会惊异于这位素来人前带一抹成功人士标准商务笑容的青年俊才,此刻是如何的面无人色、目光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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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家父子的又一次谈话并不愉快。
言成道难以理解地看着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似乎都“丧”起来的儿子:
“你什么意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不干脆说让咱家认栽了?!”
他刚刚提出了好几个想法,比如绑架李菲菲、对培训班学员威逼利诱等等,每一个,言巡章都能找出无数个问题来。
是,这些想法有风险,但没有什么想法是没风险的!你只要做,总得冒险,唯一没有问题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干!
言成道觉得自己儿子出了问题。这小子做事风格一贯近乎莽撞,而且胆子很大。可能是由于言家这些年凭借丹药垄断无往而不利,他几乎有些没有敬畏之心了——
这也影响了他的修炼。修炼毕竟讲究修心,敬畏与无畏必然要达成某种平衡,而言巡章对于规矩的蔑视,无疑限制了他的心境。
言成道知道这一点,但反正末法时代,灵气淡薄,就算心境炼得惇谨明义,受限于自然条件,也难以达到什么太高的境界,他也便没当回事。
只是,一贯胆大的言巡章是犯了什么癔症,突然变得这么谨小慎微、这也怕那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