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屹转身便往人多的方向走,谢黛宁暗骂自己无事劝他喝什么酒,这下玩儿脱了,骂完了又认命的跟上前揪住他的衣袖,要再把人丢了那罪过可大了。
转了好一会儿一个卖纸笔的也没看见,沈屹终于疑惑的停下脚步,站在人群中凝眉思索起来。
谢黛宁当然知道在哪买,那边有条街全都是装饰清新雅致的文墨书斋,而这一片则多是小摊贩,卖些附近乡民常用的东西,不过现在沈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拉又拉不动,也只得随他了。
这会儿他不走了,那干脆歇歇吧!
谢黛宁揪着沈屹的袖子,不自觉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上面,沈屹捂的严严实实的领口也被她扯开了,脖颈下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仿佛暖阳下将化未化的冰雪。不过她站在侧边并没有发现这片春光,只当是因为沈屹好看的缘故,行人的目光才暧昧的聚到两人身上。
醉酒也醉的端正挺拔,她暗自感叹,要是一直这样多好,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像只毛茸茸的猫,不不不,他不像猫,没有猫的狡黠,也不像兔子,兔子太软没有他的冷傲,像什么呢?这样干净清冷的气质……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哨响,随后跟着一阵吆喝:“快来看玩儿物,小孩儿玩儿物便宜卖啦……”
几个孩童欢呼着在人群里横冲过来,朝着声响处跑去,有一个撞到了谢黛宁,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要开口斥骂,沈屹已经抓起她的腕子就跟了上去。
谢黛宁以为他要追打孩子,慌的一叠声喊着:“哎,沈师兄,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啊,师兄你要去哪?”
沈屹不回答,跟着小孩儿们挤到了玩具摊子前才停下了步子。
小孩儿们被他挤到两边,不乐意的抱怨着:“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们抢!”
“就是,还是书生呐!抢小孩子东西!”
谢黛宁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朝几个孩子瞪过去,成功的让他们闭上了嘴巴。转头一看沈屹,他竟然不顾形象的蹲下了,洁白的袍角也拖到了地上,只是他全不在意,眼睛紧盯着货郎担子上的玩具,正一个一个仔细看着。
谢黛宁有些愣怔,这人虽不像司马浚喝醉了满大街撒酒疯演恶霸,可这样忽然变成个孩子似的,长发散在肩上,还有睫毛又黑又密,到底像什么呢,怪可爱的!她叹了口气,索性也蹲下来,脑袋和沈屹凑在了一起。
“哎,这是陶哨!刚才吹的就是这个吧?”
“嗯,还有这个泥哨,没有陶哨声音好听。”
“快看拨浪鼓,哈哈,还有这个小锣鼓,小唢呐,哎呀谁家给孩子买了这个,那可得被烦死了!”
“看这个,陀螺!我小时候玩儿的可好了!”
“那你会这个吗?九连环、华容道还有鲁班锁!”
“自然会,只是玩儿一次就能解开的东西,没什么意思!”
两人说的热闹,货郎老头却不乐意了,这两个算是大人了,把他的正经顾客们挤到了一边,还只看不买!
“你们到底要什么?不要就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沈屹蹙起了眉,在摊子上找了又找,然后问道:“有啄水鸟吗?”
老头愣了愣,思索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谢黛宁“啊”的惊呼一下,然后热切的连声催促货郎老头:“我也要,我也要,我小时候有个啄水鸟来着,还是我舅舅送的,可是后来借给一个小孩儿去玩儿,就再没还我!然后也找不到卖的了!我惦记了好多年呢!”
“这个……我倒真有一个,可惜是个坏的!”货郎老头弯下腰,在箱子里翻了好半天,然后才摸出一个物件摆在了摊子上,旁边小孩听这她说的如此有趣,纷纷挤上来看。
这个玩具的外形是一只鸟,细瓷烧成,身体中空,轻薄透亮,上面用彩漆绘制出羽毛图样,只是这一只有些陈旧,颜色剥落了大半,几乎能透过白瓷看见空洞的内部,鸟儿的大肚子上支着长长的脖子,鸟头也一般圆滚滚的可爱。本来还应该配一个类似鸟腿的架子,可惜遗失了。
见这玩具又破旧,又没什么新鲜的,孩子们啧了一声,纷纷抱怨无趣。
谢黛宁拿起这个啄水鸟仔细看了看,虽然掉漆又缺了架子,可还算是完好的,没有破,她指着掉鸟嘴,给孩子们比划:“你们不知道,在这啄水鸟面前放上一杯水,它就会不停的俯身喝水,就像这样......”
她摆弄着鸟身,“喝一口,停一下,过片刻再喝,再停!可有趣了!”
小孩子们看着她手里这个破旧的玩具,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多少钱?”沉默了许久的沈屹终于开口。
货郎老头为难了一会儿,道:“既然是坏的,就给五文吧。我也不会修,留着它也卖不出去!”
五文钱?够买好多饴糖了,小孩们惊讶的看向他,这个大哥哥不会真的花五文钱,买一个破玩具吧?
沈屹没有还价,掏出一把铜钱递了出去,道:“多余的钱,给他们挑几样!”小孩们欢呼起来,纷纷挤到摊子跟前,生怕抢不到。
沈屹看着这群小孩,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划过面庞,随后他转过头,漆黑的双眸盯住谢黛宁,伸出手:“拿来!”
谢黛宁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给她的?
她抱紧啄水鸟退后一步,大喊道:“不给!”
……
沈屹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肺腑也如火烧一般,他口中干苦,正想起身去倒杯水润润,只见一个掉了漆的鸟形瓷器放在枕边,竟是——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