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卫办事效率毕竟不俗,纵摸不清的来头,还是把差使给办了。这日谢黛宁下山打牙祭,一叠厚厚的资料已经摆在了手边。
谢黛宁一面吃饭,一面翻看着:“这些都是直接供应书院的价格?”
“正是。”华庭指了指两列价格,“这是给书院的价,这是对外的价。”
谢黛宁一眼扫下去,这个季节常见的数十种蔬菜,对外价格都比给书院的略高一点。书院采购的量大,有优惠最正常不过,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印证她心里的猜测了,比如高价购入,中饱私囊之类。
谢黛宁蹙着眉,又在心里默默算了几遍。按这个价,学子们交给饭堂的费用可说是十分合理,甚至是偏低的,管理饭堂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最多勉强维持罢了。
“公子,看来管饭堂那对儿夫妻身上,是找不出什么纰漏了。”华庭也是同样想法,“按这个价来算,不仅没有贪钱的可能,连辛苦费都赚不上!咱们不如从别处下手?”
谢黛宁摇了摇头,道:“学子除了读书,花销只在衣食住行上最多,而这四样之中食字是首当其冲的一件,从此处下手调查最为便利。更何况无利不起早,这是人的本性,我不信这两人能做赔本买卖。”
“可眼下看来他们并无不妥呀!”
“你这话说的早了!”谢黛宁用筷子指了指这一叠写满价目的纸,“我们现在知道每个学子缴了多少文钱,知道了大致的菜价,可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缴费?每月又付给饭堂管事的多少?倘或书院收了一百个学子的钱,采买却是五十人,八十人的量,那这差的部分就不知道是流入了谁的口袋了!”
她不信真有人肯贴着辛苦白干不赚钱的生意!但是明面上看不出什么,账本上可不一定了,不管是书院管事贪钱,还是饭堂昧下了,只要揭露出来,最终都是谢暄这个山长管理不善!
先是徇私收了自己侄子入学,随后又治理不当......
华庭眼神一亮,道:“公子,我不好白天上山,晚上又没机会,但是书院的账目不正是沈屹登记吗?你如今和他住在一个院儿里,岂不是那个什么水楼来着?”
谢黛宁指着他叹息不已,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让你多看看书,你就是不听!日后真做了官,岂不惹人笑话?!”
华庭嘿嘿一乐,道:“这不是公子您老骂读书人,我才不乐意碰书嘛!”
虽说和沈屹住一个院子,可是都是生员,上课的时间几乎一样,再加上湛明,三个人如今同进同出,谢黛宁也找不到机会溜进他的屋子。而且为了给她腾地方,沈屹把所有的书籍文册都堆在了自己屋子里,便是连卧榻边上都摆上了,满满一屋子的书,找起来恐怕不易!
学子们每日早起讲堂听课,下午又要去云台听会讲,日昳时集,平旦时散,众人都差不多。她观察了几日沈屹起居,空闲时候他大多闭门读书,不怎么和人来往,她只得琢磨起如何跟沈屹套套近乎,等熟了之后好名正言顺的进他屋子。
不过沈屹这人冷淡,还没等拉近关系,便到了每月一次的旬休之时,紫竹前一晚过来传话,让谢黛宁第二日一早随着谢婉宁一起,回应山县城祖宅去。
这个要求自是合情理,谢黛宁迟早得去一趟,她爽快答应下来,次日起了个大早,天还没大亮就等在了山门外。
在书院呆了这些天,谢黛宁已经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加上入学那日一闹,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不算好名气罢了。
云岚书院虽有枕戈堂纨绔班,更多的却是正经八百的学子,读书人多少有些迂腐,自然对谢黛宁看不惯,所以她还在努力的扭转众人印象。
换上了那身绯色锦袍,配饰一应不戴,立在山门处见人便欠一欠身,面带微笑的招呼,那些或带讥讽,或带探究的目光她一概视而不见,若是面皮儿薄还了她礼,她便送上个笑,道声好,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
如此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女学那边的姑娘们也纷纷下来了。
书院的女学开办才两年,人数并不多,除应山县有头脸的几个家族,也就附近州府大族里的姑娘来此求学,算下来一共还不到二十个人。
远远看见谢婉宁和几个姑娘一道走近了,谢黛宁立马作出极为惊喜的样子,大喊了一声:“婉宁妹妹!”
这一声中气十足,惹的众女不去看她,反而都瞧向人群里的谢婉宁,她自然也听见了,脸上立刻涨红,只恨不得转身回去算了。
“这……?莫非就是你三叔那个儿子?哈哈,他怎么这样,像个傻小子!”
失笑出声的这个姑娘叫黄琳,应山县长家的嫡女,她和谢婉宁一向交好,正挽着谢婉宁低声细语,官家小姐们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文雅就不说了,书院学子们也多是儒雅自持的,何曾有人这样不管不顾,站在山门正中,像个乡下来的野人一样大喊大叫的!
更何况这人还出自谢家,真真不可思议!
可偏偏这是旬休之日,下山的人多,十几双眼睛瞧着,还有些和她不睦的,眼神里带了讽意。谢婉宁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忍住,装作一副无事模样,尽量维持着文雅的步子径直走到谢黛宁跟前。
站定了,她才压着声量忿忿道:“你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瞧你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