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便看到江怀璧孤身一人跪着,他心中一痛,执着伞柄的手?都不?由得紧了?紧。
原本雨淋下?来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忽然?觉得雨似乎停了?一瞬,然?后身边已站了?一个人。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发现?沈迟已蹲下?身来,因过来跑得急,即便撑了?伞也有许多雨瓢泼身上。
沈迟轻叹一声,用帕子擦去她?面上的雨水,手?触到她?脸颊时感觉冰冰凉凉。江怀璧一直静默,只回了?一次头便再没有看他。
“还从没有见过这样急性子的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即便是?夏天,雨势要是?大起来终究还是?带着寒意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左右事情都已经做了?,他不?知是?该怪她?此次鲁莽还是?该思量她?有其他的用意。然?而此时此刻,她?是?在受着苦的。
江怀璧垂下?眼帘,轻声开了?口,许是?雨声太大,声音都有些模糊,“沈迟,你畏寒,且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该过来的。”
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能平白连累了?沈迟。
沈迟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即便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但此刻他并不?打算领情。
“我觉得现?在过来才是?对的。难不?成看你在这淋雨,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喝着热茶?”他轻笑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也没打算站起身来,便一直蹲在她?身旁。
手?中的伞将所有的雨水尽数分散开,周身再没有冰冷的雨,头顶密密匝匝的雨声一声一声地敲着。沈迟纸伞的手?显得无比庄重,似乎生怕风雨大了?控制不?了?,干脆从一开始便是?两手?紧紧握着。
他其实非常想握住江怀璧的手?的,他知道她?的手?此刻定?是?冰凉无比。目光也只是?向前看,他怕一直盯着她?看会失了?神。
此处毕竟是?文渊阁,万一被里?面几?位阁老抓住了?把柄,以?后可就有她?好受的了?。
然?而沈迟来时阁中定?然?是?有人知道的。魏察思站在窗前,正好能看到会极门内那两个身影,他向来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与江耀庭合作也一直很?愉快。
方才沈迟没来时他还在想要不?要去送伞,然?而又怕违逆圣意,才踌躇片刻便看到沈迟执伞而来。
想着京中对两人的传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好好的少年郎怎么就有这么个癖好,然?而这些事他才懒得管,以?后若要拿到台面上说也是?都察院御史的事,与他无关。
其他人看次辅都一声不?吭,心想这首辅的儿子都吃了?瘪,此时景明帝定?是?在气头上,自己再凑上去要么被训斥,要么官都丢了?。
江怀璧也的确是?个奇迹,鲜少听过与皇帝对着干的七品芝麻官现?在不?但还活着没丢官,而且只罚了?跪的。尽管有江耀庭这个老爹在,但众人都知道,这个新科榜眼自己是?有手?段的,脑子也精明,是?以?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大约跪了?一个多时辰,一旁的沈迟觉得脚都蹲得麻,刚要站起来活动活动,却?看见御驾远远而来。
景明帝身旁只跟了?一个宦官,刘无意撑着伞。看着景明帝脚下?的步子,沈迟心中沉了?沉,按照这速度,江怀璧可的确有些危险。
沈迟行过礼后依旧咬着牙没退开,只是?站得直了?些,不?肯离开江怀璧半步,手?中的伞稳稳执着,此刻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先紧着她?遮。
景明帝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直了?直身子唤了?一声:“微臣参见陛下?。”
景明帝面色平淡,看着她?官服的衣袍尤其是?下?面已泡在雨水里?,身上看得出?来还是?淋了?不?少的雨。
他冷声问了?一句:“现?在在想什么?”
他自己也好奇,江怀璧的脑子整日里?将什么事都能算进去,此时这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她?究竟是?已经反省自身心怀悔意了?呢,还是?仍旧钻牛角尖认死?理已对董应贤满心怨恨,亦或是?其他的……
“微臣在想,革州如今若是?下?这么大的雨,大旱也可解了?。”
景明帝:“……”
他就该将她?直接拉出?去廷杖。还革州,她?要想的是?革州,也就没有那闲工夫去和董应贤对着干了?。
沈迟难得地看到景明帝嘴角微不?可闻地抽搐了?一下?,面色有些奇怪,眉间亦是?无可奈何。
景明帝沉默了?半晌,眼皮微抬,看了?一眼沈迟,悠悠道:“你回你的礼部去,朕可没说过她?可以?打伞。”
沈迟显然?没有那么严肃,仿佛与以?前称兄道弟时一般无二?,脸皮厚着笑了?笑:“陛下?您也没明说她?不?能打伞。”
景明帝却?没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江怀璧,眸色暗了?暗,然?后转身离去。
江怀璧心中暗暗已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今日这顿罚还是?值得的。已经湿透的袖中紧攥着的手?都有些麻木,她?默默垂首看了?看,果然?整只手?都是?泛白的。
再抬起头时目光中仍是?波澜不?惊,尽管雨天的冷意已渗透全身,然?而那颗心却?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