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庭一连病了?三日,朝堂上果然?有人坐不?住了?。首先发难的便是?礼部右侍郎董应贤,弹劾首辅江耀庭恃宠而骄,藐视皇恩。都察院一部分言官尾随其后,相继上奏。
说来也奇怪,都察院言官上奏在本职之内情有可原,而董应贤身为礼部侍郎,在江耀庭这个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眼皮子底下?,公然?与他叫板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家人闹内讧,倒教外人看了?笑话。
景明帝自然?不?会信。若是?信了?,他也不?必赐了?太医去江府。
内阁大多是?拥护着江耀庭的,那些弹劾江耀庭的折子他们?直接送到了?御前,一本都没落下?。
结果便是?那些人受到了?景明帝的严厉训斥,董应贤也终于从礼部被调了?出?去,现?如今为工部左侍郎,即便品阶还是?一样,但人人都知道,董侍郎已经失了?圣心了?。
董应贤一走,都察院的几?个跟着上奏的御史被训斥了?以?后也没再有什么动作。
原本事情到这里?,该训斥的训斥了?,江耀庭也可以?安心养病,到此为止就行。然?而这一次动怒并且穷追不?舍的,却?是?江怀璧。
早看董应贤不?顺眼了?,如今仍旧是?正三品侍郎,若留着以?后还可以?接着针对父亲。
于是?江怀璧上了?入仕以?来的第一封折子。
如今内阁次辅是?吏部尚书魏察思,江耀庭告假的这几?日,阁中一直是?由他带着。江怀璧的那封折子他只看了?一眼,瞬间手?一抖,连票拟都未敢拟,直接呈给了?景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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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景明帝看了?看下?面跪着一言不?发的江怀璧,将手?中的奏折从头至尾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半晌才出?声:“……不?错嘛,弹词滴水不?漏,文辞犀利,直陈要害,立意深远,连那些言官都自愧弗如。你倒想得长远,从董侍郎的日常生活到工作态度,只字未提此次他弹劾首辅之事,口口声声为朝纲着想,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
江怀璧垂首,眼眸中平淡无波,朗声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鉴。”
她?敢提笔写,便已想到了?后果。
景明帝冷嗤一声,“朕自然?知道你所言非虚。董应贤这件事朕已经处理了?,你穷追不?舍,可是?对朕的处置有什么不?满?”
语气中已然?带了?寒意,江怀璧能感觉到上首那道冷厉的目光,跪得还算端正,整个身子稳得很?,口中却?道:“微臣不?敢。董侍郎德行有失,微臣……”
“你再给朕装!”景明帝气结,顺手?将折子朝她?抛过去。
江怀璧没敢躲,幸而头垂着,景明帝手?劲挺大,连乌纱帽都砸歪了?。她?淡定?地扶了?扶帽子,将折子捡起来,瞥眼发现?上面那句批红,眸色动了?动,抬眼示意一边的宦官将折子再呈上去。
景明帝抬头看她?,果然?能沉得住气。将手?中的玉扳指转了?两圈,不?动声色地问:“你就那么看不?惯董应贤?”
一个刚入仕的七品编修,上来就敢直接冲着颇有资历的三品侍郎,还死?揪着细枝末节不?放,若放其他人身上,不?是?自身有问题发疯,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他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江耀庭兢兢业业多年,一朝府中忽遭火灾,自己病了?不?说,还要被自己的下?级弹劾,传出?去暗中议论的不?少。
倒是?不?担心她?背后有人指使,江怀璧还是?可以?信任的。不?过董应贤毕竟是?董应贤,自先帝时期便已在一众朝臣中有一席之地,曾差点入了?阁,却?是?到先帝那里?没过关,至如今即便没人明说,景明帝也知道,他在朝中定?然?是?有势力的。
而江怀璧居然?就敢直接对上,她?是?有多大的胆子!
“是?。”江怀璧垂眸,语气未见波澜。
景明帝深深叹息一声,手?边就是?江耀庭的那封请罪折子,字字句句间都是?愧意,俨然?将那些烧毁的公文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文风倒是?让他想起了?以?前刚登基时江老太爷连上的那数封祈求致仕的折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对不?对得起你父亲这封请罪折子。”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心道到底还是?年轻些,经历太少,还需多加磨砺。
最终的结果是?,江怀璧罚跪文渊阁前,景明帝下?了?旨,两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少。
江怀璧还是?微惊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轻,竟然?有些看不?懂景明帝了?。
寻常罚跪都在午门,现?今到她?这里?忽然?换了?文渊阁,她?自己也知道其中寓意。内阁设在文渊阁,制敕房诰敕房也在这里?,她?在这里?来过多次,阁中官员也都熟悉。
好巧不?巧的是?,江怀璧才跪了?不?足半个时辰,天就下?了?雨。六月初的雨来得骤然?,雨势颇大,江怀璧跪在雨里?纹丝不?动,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双腿已经有些麻木。
心里?想着马上回去怎么跟父亲解释,她?自己有想法,只是?怕父亲担心,他的病才刚刚好转。
沈迟知道此事后心中一紧,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拿了?伞一边朝着文渊阁跑去。一路除了?焦急外只剩下?不?解,江怀璧不?是?事事都提前算计好的么,怎么还能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