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坐去床边,压下眼中酸涩:“嗯,平弟怎么还没睡,在等我给你讲故事?”
殷平嘴唇动了动,脸色苍白:“阿姐,今日给我说说京城吧,咳咳……”
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他吸了口气:“其他沈家的哥哥们都好吧?要是在京城多好。”
“都好,五哥哥不也来看过你吗?等你好了,咱们和娘一起回去。”沈妙意道,相比于殷铮那个亲哥哥,似乎殷平更愿意亲近沈家的几位公子。
殷平伸着小手去勾沈妙意的,蜡黄的像一截子枯枝:“阿姐,我会好吗?”
“会,当然会,你小孩子别瞎说。”沈妙意赶紧道,平弟这么小,这么听话,一定会没事的。
床上的孩子艰难地动了动身体,缓缓闭上眼睛,可是眉间的蹙起,证明着他现在的难受与煎熬。
沈妙意双手包裹着殷平的手,她想要给他一些温暖,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帮他承担伤痛。
“记得沈家的荷塘吗?”她语调轻柔,烛光中的眼神暖暖的,“里面养的锦鲤,当初是宫里御赐的,和御湖的鱼是一样的……”
轻缓的话语缓缓流淌,殷平眉间慢慢舒展,呼吸也渐趋平稳,最后变得均匀。
沈妙意握着的小手放松开来,她轻轻给送回被中,起身来,为人把被角掖好。
站在床前,看着睡过去的殷平。是不是阴闷的日子久了,当沈修来时,却是那样的惊喜。那以后呢?
殷铮为了过世的孝宣长公主,对着沈氏到底会怎样?若是殷平身子好些,其实可以借口去京城求学,跟着五哥离开东陵的……
张妈妈走了进来,轻轻拉上发呆的沈妙意,把人带到了外间。
“姑娘的裙子脏了,回去换一身吧。”
沈妙意低头,伸手拽起裙裾,翠色的摆子上沾了些葡萄酒渍,便有些心疼那碎掉的琉璃瓶。
现在沈修来了,肯定会有些办法的。
。
书房,殷铮站在百宝架前,背对着来人,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盏把玩着。色泽艳丽,流光溢彩,朵朵梅花栩栩如生。
沈氏立在桌前,目光由桌上的一堆文书转到那男子身上。
她很明白,与殷铮之间是永远解不开的矛盾。孝宣长公主当年夺走她的姻缘,她恨过,以至于决定终生不嫁;可是她也知道,孝宣过得并不如意,从未得到殷雨伯的心……
就连这个儿子,也是孝宣算计得来的。
往事已矣,她现在只想自己的儿女好好地,所以不得不来找他。有什么怨恨朝着她来便是。
“沈夫人说什么?”殷铮转过身来,语气淡淡的,“搬出去?”
沈氏脸色略带苍白,这些日子忧虑,整个人清减不少:“是,平儿这病容易过人,东巷有一处宅子,或者城外的别院也可,毕竟府里人多,真的传染开可不好。”
她听了女儿的话,或许搬出去是个不错的主意,有些事情也好处理。而困在这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殷铮踱了两步,嘴角总是自然的勾着,却未看来人一眼:“沈夫人觉得住在府中不好?还是我这个儿子做的不行?这样搬出去,平弟的身子可经得起折腾?还有……”
手里的琉璃盏搁在桌角,哒的一声轻响。
“妙意呢?”
“当然是一起的,”沈氏连忙道,她怎么会丢下女儿,“殷家族里我会说清楚的,侯爷做的都好,只是我想带着孩子在外修养一阵子。”
她说的委婉,只要搬出去就好,孝宣的这个儿子,太让人看不透。以及他对人那些手段,根本就是六亲不认。
殷铮颔首,似乎听明白了:“怕是不行。身为我父亲的继室夫人,您是要一辈子在府中的。”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也要尽孝不是?”
“咳咳……”沈氏的手攥紧,指甲掐进了掌心肉中。什么尽孝?根本就是想困死她。
“还有件事,你父亲百日孝期已出,妙意的婚事将近,”这是她另外一件挂心的事,“我想带着她去陵前拜祭,毕竟孩子出嫁,要跟他说一声。”
室内一瞬静默,殷铮的脸正好在阴暗处,看不到他的神情。
须臾,他应了声:“应该的,一家人嘛。”
沈氏盯着桌后的人,殷铮从未将殷雨伯放在眼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逆子,仗着有皇族血统,什么事都敢做。
“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
沈氏转身离开了书房,豁出去走了这一趟,到底还是有些收获的。
这厢,殷铮坐去椅中,随手捞起一本书,漫不经心翻了几页。
轻微的脚步声进来,有人走到他身旁,一盏热茶送到手边。
“刘盖,去把最好看的琉璃瓶找出来,外面也看看,那些精致的都买回来。”殷铮眼睑微垂,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刘盖搓了下手,在小主子脸上看了一瞬,那眉眼带着长公主的影子,天生的高傲藏不住。
“记下了,明儿就去办。不知要摆在那儿?”
殷铮的手指敲了下桌面,眼睛盯着书页:“给她送过去。给她碎了一个,赔她十个,百个。”
这个她是谁,没有人比刘盖更清楚。可是人家都要嫁人了。再说怎么算,妙姑娘也叫小主子一声兄长,若是他要真的对人下手,京城那边……届时,必将是一番疾风暴雨啊!
而这一日,他觉得怕是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