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歌很?怕疼。
可?能是烫得?太疼了,眼底不期然涌出泪水,她仰起头看向树纹纵横的屋顶,努力想把眼泪忍回去。
越萧松开她的手,淡淡又无?奈地道:“在我面前哭,是要被我欺负的。”
他站起身,开门让侍女准备烫伤膏,返回身取了山泉水和?巾帕,单手端着木盆回到矮桌旁。
越朝歌的眼泪忽然止不住了。
她直起身来,猛然抱住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窝在他安全平敞的肩窝里,哭得?很?大声很?大声。
越萧摸摸她的头,像吓唬小孩一样,“哭成这样,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
*
越萧的反应完全不在越朝歌的预设里。
实际上越朝歌也没?有任何预设,越萧的底线在哪里,遇见什么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做什么事情有着什么样的出发点,她都没?有了解过,自然也无?从知晓他会有什么情绪。
可?至少,无?论?如何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根一根地帮她擦指尖,上药。
越朝歌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你怎么这个反应?”
越萧头也不抬,轻轻擦拭着她已经红透发肿的指尖,“我该是什么反应?一言不发地离开你,还是一言不发地杀了你?”
“越朝歌,”他抬起头,眼底一片压抑的岑寂,“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很?喜欢你。”
秋风嬉闹着卷起他额角的散发,潜入厢房里,卷得?从屋顶垂悬下来的金黄经幡来回荡动,摔打?在木柱上,啪啪作响。
他明明面无?表情,语调平缓,可?越朝歌的心底里仍像有什么东西在野生疯长,仿佛生命力最?旺盛的藤蔓,一点一点缠绕心脏,收绞得?她心尖发颤,无?法呼吸。
她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越萧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从故意写出字迹潦草的“信”开始,到醉酒夜宿旁骛殿,到画着小画的瓷瓶,到心无?殿里摸黑的那个吻,到焦龙池里偷偷摸摸的脸红心跳……后来旁骛殿那一夜,她后撤了两步,以为把关系推回了冰点,可?越萧去而复返,强行在她的世界里熠熠发光。
越朝歌独自行走了这么多年,随心随性了这么多年,从未强求过别人什么。所以一段关系里,只要发现对方?回退一步,她就会往回跑九十九步关上房门并叫重兵把守,再也不会轻易打?开。她以为越萧也是这样的人。
可?越萧不是。
他强势,有些偏执。前进一步不行,他就前进两步,前进两步不行,他就回退一步,细细筹谋后再挥兵攻城。他捏着分寸,从来不会言辞表意,给她徒增压力。可?越朝歌还是感受到了,越萧喜欢她。可?能很?喜欢。
越朝歌眼尾泛红,摇摇头,“可?是……”
“可?是,”越萧道,“你说?的过去,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如你所说?,我兄长不是你杀的,我也还好好活着。你当时的选择,我没?有权力干涉和?评价,没?有人能阻止你做出最?优选,我也是。”
“那如果,你因为被我丢下,死了呢?”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你就不会被烫伤,也就不用有人帮你抹药。”
越萧在她手指上打?圈,涂匀了烫伤膏:“那天我入宫没?有对越蒿动手,你怎么没?问我为什么?”
越朝歌看向自己?的指尖,有些平复下来:“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你的打?算。”
越萧道:“嗯。所以,我也觉得?你应该有你的打?算。”
没?有过分的窥探,没?有未窥全貌就指点江山的责备,也没?有“如果是我就会怎么做”的行为教学。“我也觉得?你应该有你的打?算”,仿佛一句动人的情话,撩动越朝歌久未经人的心湖,呼啸着引来簌簌雨落。
视线迷蒙。
她看着越萧的侧脸。
忽然觉得?这世间太多美好都集于他一身,春天的桃花夏日?的冰,秋天的风云冬天的暖阳纷纷雪。时隔多年,除了她父皇母后,只有他披霜戴雪而来,一边埋头帮她擦药,一边说?着触动人心的话。
“越萧,我也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只是有点吗?”越萧侧过脸,抬眸。
皎洁的月光打?在他脸上,把原本就悍利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浓墨重彩,原本就瓷白?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霜。
“呆。”他抬手,掌根轻轻擦去她脸上泪痕,“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越朝歌闻言,眼泪霎然止住。
她眨眨眼:“你说?什么?”
越萧道:“我说?,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越朝歌凝眉:“不是这个,前面那句。”
越萧回忆了一下。
“呆?”
越朝歌咬牙切齿:“说?本宫吗?”
越萧看她的表情,方?才被咬的牙印隐隐作痛起来,忖度着当说?不当说?。
越朝歌怒目切齿:“本宫说?喜欢你,你说?本宫呆?”
越萧回想了一下,“中间不是还有一句吗?”
越朝歌仰身,抬脚踹他,“你就是说?本宫呆!”
越萧抬手,轻易握住她的脚踝。
“好,我说?了。”
“越萧!”越朝歌怒发冲冠。
“嗯?”越萧气定神闲。
越朝歌见状,更是火冒三丈。
越萧见她鼓着脸,怕她当真?气坏,抿唇笑道:“你不是要来哄我的吗?”
越朝歌凝眉:“不是哄过了吗?”
越萧握着她的脚踝抵到自己?胸口,“只哄了一次,我生了两次气。”
他方?才就说?他生了两次气。
但其?实越朝歌哪一次都不知道。
越萧一直都是这副表情,没?怎么变过,虽然现在开心的时候会笑,可?生气仍完全看不出来。
她神色复杂地问:“哪两次?”
越萧道:“万佛洞,你把我赶出来,第一次。”
越朝歌问:“第二次呢?”
越萧道:“第二次,‘攻略冰山美男日?常’,‘霸道书生:我来自狐仙洞府’,‘霸道仙子:被暴君偏爱的绝对秘密’,还有——”
越朝歌还没?听完,头皮就开始发麻,抵在他胸口的脚趾不知觉地用力起来,扣着他心口富有弹性的肌肉。
碧禾的话本子,怎么他都倒背如流了。
越萧低低哼笑了一声。
“冰山美男、霸道书生、暴君?原来我们小呆鸽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小火炉炭火将息,在秋风里零星明灭,茶壶里的水已经滚沸过无?数遍,趁着余热发出视死如归的轰鸣。
越朝歌余光瞥见那边经幡下的地面,脑海里闪过一个绝妙主?意,为了逃避当前尴尬局面,她只能提前哄好越萧。
“越萧,我知道怎么哄你了。”
越萧好整以暇。
越朝歌推开他起身,赤着脚丫子走到被风拂动的经幡旁,那里的地面上有一颗铃铛,原本是挂在经幡上的,应是秋风太急,木柱勾了经幡的丝,把铃铛勾了下来。
越朝歌蹲身捡起铃铛,放在手上摇了两下,细碎空灵的声音立刻散落进秋风里,带得?人心情也愉悦起来。
她让越萧转过身去,看向窗外,“你先别回头,本宫给你做个礼物。”
越萧很?听话,闻言转身,望向窗外香山州渐熄的灯火,落入细碎的铃声中,勾唇不语。
半晌,越朝歌扶着手腕,轻手轻脚地近前来,猛然扑到越萧背上,“本宫送你个礼物?”
越萧蹭了蹭她光洁地手臂,道:“好。”
越朝歌撤开手。
只见皓腕之上,一颗铜色的铃铛迎着秋风,细细震响。制作经幡的黄色丝线被辇成一股,在她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大抵是因为手烫伤不方?便,丝线上还残留着些许莹莹的水渍。
银白?的月光下,色彩猛烈冲荡。
她系蝴蝶结,向来系得?好看。
越萧喉结滑动,想起旁骛殿内,她用纱帐在他腰间系的蝴蝶结,眸底目光突然灼热起来。
越朝歌原意是让他自己?从她腕上解下铃铛,否则光秃秃送个地上捡来的铃铛,未免诚意不足。未想越萧并不领情,一阵天旋地转,她稳稳落入越萧怀里。
越萧一手揽着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举到唇边,尖利的牙齿咬住蝴蝶结的一端,轻轻拆开。
他叼着铃铛挂她手上,大掌捏着她柔软的腰|肢,“系的地方?,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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