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歌见他愣住,勾起唇角,笑得很是开?心。
抬手,凉凉的指腹点了点他锋锐的喉结,美目抛扬:“你呀,这么久了还是不经逗。会有本宫下厨的那一日吗?”
越萧垂眼看她,恍然笑了出来。
精致好?看的下巴蹭着她白皙嫩滑的手背:“没有那一日,等从?香山离开?,我便学着下厨。”
越朝歌笑道:“本宫可不想吃钳子还能动的螃蟹,本宫的小娘子。”
她说着,葱白的手指顺着他清晰的颌骨往上?,揪了揪他绵软的耳垂。越朝歌力道不大,越萧耳朵被她揪得发痒,下意识偏过头,把脸往她掌心送,蹭了两下:“痒。”
越朝歌一愣。
素来冷厉的越萧,竟然会这样。她见过他隐忍克制的样子,以为他身上?不会有温柔这种东西。
外人面前冷冽悍利的模样当然无存,眼下的越萧垂着睫毛,狭长的眸子也没了平日的凌厉气场。他主动把脸往她手心里凑了又凑,带着明显的讨好?,像只求|欢的小动物。
越朝歌心里仿佛填进?了什么东西,心尖发软。
探究的视线在他挺翘笔直的鼻梁和薄唇之间逡巡了半晌,她道:“低头。”
越萧听?话极了,闻言也不问为什么,便压低了脖颈。
越朝歌道:“再?低点。”
越萧长睫微颤,“再?低,我怕忍不住……”
越朝歌红唇扬起,突然又笑了起来,“忍不住什么?”
越萧垂下眼,“忍不住……”
他颤着指腹,摩梭上?她的眼尾。
越朝歌盯着他,微微侧过脸咬住他的小指,眼尾一挑,灵舌撩过指尖,松开?笑道:“忍不住,这样么?”
越萧下颚倏然绷紧,锋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越朝歌最喜欢他隐忍不发、满面羞愤的模样,见状拍了拍他的胸膛,“好?了,本宫眯一会儿。”
说着,侧过身,枕着他修长的腿便阖上?了眼。
越萧全身的机括皆被引发,丝毫不敢轻动。
半晌,等她呼吸均匀,他动了动方才那只被她吮过的小指,手掌轻轻拂上?她的脸颊。
“这么皮。”他勾起唇角,轻轻说道,眸子里似有翻滚的浪涌沉落下去。
他轻柔地吸了口气,心情前所未有地轻快起来,至少越朝歌并不讨厌他,还愿意与他这般顽笑。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找到了一个平衡的支点。
在这段感情里,越萧原本就不甘心退得太远,“朋友”这个词就是画地为牢,只要站进?去,再?难出来,一如梁信。
情之一字生来狡黠,把世人玩弄于鼓掌,可堪破的人也不在少数。越萧带着满身泥淖,从?漆黑的冰冷洞府走向光明的人间烟火,原本对此一窍不通。可越朝歌出现了,他心生悸动,甚至贪婪地想拥有她、想霸占她的所有好?与坏,所以带着笨拙的感情领悟力拍马追及,终于对“爱”和“情”有了粗浅的体认。
越朝歌对他明显有超乎朋友的意动,喜欢与他耍闹,甚至做些秦晋之间才能发生的玩戏。只要他持有边界感,她便不会慌张,不会感觉被入侵,也会觉得开?心。只要她开?心,那他便也开?心了。
车马颠簸,想霸占的人被他霸占在怀。
圆润的指腹轻轻摩梭过她的眉眼,默默地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仇。
暮色渐渐燃遍天边,周围萧萧风声褪去,人声从?远处传来。
越萧拨开?车帘,广袤的平原之上?,金色麦浪跃然涌动,纵横的田埂之间,锄农披上?夕阳余晖,扛着锄头三五成群,不知说着什么家长里短,向炊烟深处走去。
生活原来是个动词。
车轴不停滚动,终于从?泥土路压上?了青石板地面,传来呱嗒呱嗒的声音。这是香山脚下的香山州,因往来香客繁多?,这几年越发热闹起来。
州官带着一干下属,早就在城门?候驾。远远看见越朝歌的车马过来,忙相?互招呼着,都涌上?前来。
自打兰汀之事后,连澜被越朝歌冷落了许久,此次出行,越朝歌并未叫他随驾,只点了副统领一路护送前来香山。
副统领远远看见那一排蓝蓝绿绿的官服,轻纵马蹄前来,亮了腰牌道:“在下郢陶府副统领,传长公主口谕,诸位大人不必在此迎候,也不必随行,更不要叫诸位的夫人小姐作陪,且都回?去吧。”
那州官一愣,“呃,可是……”
副统领皱起眉头道:“大人莫要叫在下为难。长公主还说,若违此谕,就地格杀。”
所有人俱是一愣。
按照大骊律法,私下诛杀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公主虽身份尊贵,却怎可如此!不怪坊间传她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目无法纪了……
众人心中不服,只可惜没人敢当出头鸟。
越朝歌如此强横,他们只能等车驾入城,才各自坐轿子回?到城中。原先给越朝歌备下的接风洗尘宴用不上?了,他们自然是一饱口福。
席间,有人说道:“长公主说不定只是口头上?说说,试试我们的诚心,我们这样走了,是否有些不好??”
立刻又有人接口道:“我的天爷!你是没听?说,去岁也是她来香山添油供奉佛祖的时候,当时的知州许大人可还记得,就是你这个想法,最后落了个血洒酒楼的下场,你说冤不冤?不好?便不好?吧,能有命重?要吗?”
有人听?着蹙起眉头:“本官怎么听?说是那许大人见长公主美色,起了歪念,竟是拉扯强要,甚至半夜翻窗,强行要尚公主才被格杀的呐?”
又有人道:“休要胡说。那许大人已有家室,与夫人恩爱不移,那年还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怎可能去强求尚主。那许夫人眼下就在城央闹市开?了间帷帽织锦铺子,以此糊口养许家小儿,你若不信,便去找那许夫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众人听?到这里,齐齐叹声。
唉,作孽啊!
新?任知州喟叹之余,慌忙警醒过来,告诫众人:“今日的事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咱们在座的诸位,怕要葬送在这位贵人手里。”
众人忙都说知道。
新?任知州口中的“这位贵人”,此时正盯着眼前的一碗粟玉粥,迟迟不动筷子——
午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不知为何,她精神?有些恹恹的,着实没什么胃口。
越朝歌慵懒捧起脸,转头看窗外的闹市。
越萧见她不动筷子,看了边上?侍女一眼,无声询问怎么了。
那侍女被他看得心神?荡漾,满脸通红地埋了头,哪里还顾得上?体会他眼神?里的意思,故而没有任何回?应。
越萧视线从?越朝歌盘里的菜上?掠过,见不是布菜的问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便见她盯着下面一对年轻男女目不转睛。
那男子长得清秀,嘴上?叼着一块糖糕,把那女子堵在墙角,压下了脖颈。余下的动作被男子高?瘦的身形挡住,看不真切。
越萧收回?视线,道:“吃不下么?”
越朝歌转回?头来,低头看面前的粟米粥,抬眼摇了摇头,“吃不下。”
“要出去走走么?顺道去买帷帽。”
“帷帽?”越朝歌忽然想起来,要想金蝉脱壳,她这只金蝉明日就要戴着帷帽上?山,此后代替她留在香山寺的人日日戴着帷帽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也不会太快被人认出来。
越萧道:“不想吃这些就不勉强了,我看楼下有个冰粉摊子,要下去尝尝吗?”
冰粉爽口,恰巧越朝歌现在脑袋有些昏沉,冰甜爽口的吃食恰恰合她胃口。她站起身整了整裙裳道:“那便走吧。”
说着,朝越萧伸出了手。
越萧一愣,看向她泛粉的掌心。还没反应过来,越朝歌便已经不甚耐烦地把手放下,率先走了出去。
越萧微怔——
她方才是,想牵着他的手上?街吗?
他看向即将消失在门?边的人,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机会稍纵即逝,途中越朝歌一只手摇着团扇,一只手始终收在腹前,越萧张了张指节分明的修长爪子,心里有些苦涩,肠子都要悔青了。
*
冰粉果?然冰甜可口,越朝歌喝完之后,精神?头足了许多?,人也比较活跃起来。
他们落脚的客栈就在城央,是香山州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因着没有宵禁的缘故,这个时间的人不比京城东市的人少。只是不论哪处,舞龙舞狮、演木偶戏的摊前总有许多?人围观。
越朝歌对那些把戏兴致缺缺,吃完冰粉,便在街上?闲逛,找售卖帷帽的地方。因着她和越萧两个人姿容实在太过出众,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有男男女女尾随其后。
越萧始终落后越朝歌一步走着,他五感敏锐,身后那群人缀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
眼下人愈缀愈多?,越萧的手背在身后。手腕轻动,一把团金抱南红玉的匕首便滑落到手心。修长的拇指轻轻一弹,匕首出鞘,月牙般的寒光从?那群人脸上?映过,他手指轻动,锋刃在他指尖开?了花似的刷出了千百种花样,招招凌厉,叫人胆寒。
众人见状,心头一紧回?身便走,不一会儿便作鸟兽散。
越朝歌听?见他们掩唇低语的声音,便回?过身来,见背后除了越萧空无一人,身旁的人也远远避开?他们,不由?有些懵懂,环顾道:“怎么了?”
越萧听?她问,背后把玩匕首的手猛然僵住,笑意僵硬地问:“什么?”
越朝歌凝眉看他,狐疑地回?过身去。
越萧慌忙把匕首收近鞘里塞回?袖中,轻轻咳了一声,跟了上?去。
香山州城央坊的大布行只有一家,一路走过来,能入越朝歌眼的,也只有那韩氏布行。于是兜兜转转,便又走了回?来,进?了这家。
这家布行果?然经营甚好?,布匹琳琅满目,各色尽有。帷帽、革带、团扇等各种配饰也都辟出独间置放。
店掌柜见她们二人面貌生得不俗,身上?穿戴也都并非凡品,料定是非富即贵,便亲自上?来侍候。
做生意的自有张莲花巧嘴,一说起来便没有个停的时候。越朝歌没有理会她,带着越萧走向放置帷帽的独间,目光从?架子上?粗略过了一遍,才指了几顶,要那掌柜的取下来,试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