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萧不语。
越朝歌抬步进了小筑,道:“随本宫进来吧。”
代替碧禾的侍女?犹有疑虑:“殿下,此人来路不明……”
话说至一半,越朝歌冷冷瞥了过来:“本宫的决定,何时轮得到你置喙?不必问?责酒楼老板,多赏些银钱给他。”
已经?清场的地方出现来路不明的人,酒楼老板是首责,不问?责的意?思,便是长公主很满意?这位新晋的近身侍卫。那侍女?偷偷抬眼,看向越萧半掩的侧脸,忽而?越朝歌冷厉的眼神抛射过来,她身子一颤,埋首噤声,不敢再看。
越朝歌带着越萧进了二楼雅间,道:“你这张脸,倒是讨女?子喜欢得紧。”
越萧没听出她话里?的些许揶揄,道:“承蒙殿下喜欢。”
越朝歌轻轻哼了一声,挑唇怅然?道:“可惜了,今日之后,本宫就要同天?下共享郎君美色了。”
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越萧取下兜帽,解下长袍,道:“在下越萧。长公主,好久不见。”
他说着,嘴角难以克制地浮出一抹笑意?。
有些人单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他走上前来,摊开手心,上面是一块莹白光润的条方形羊脂白玉,正静静地卧在他清晰的掌纹之间。玉牌上刻着她的号,“朝歌”二字龙飞凤舞,是她父亲的亲笔御书,左上角还浮雕着一只小小的白鸽,是她的笔触。就连五彩的绦穗,都是精致的千千细结,这条玉穗的所?有丝绦,都是她母后亲自选丝纺织编制而?成。
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块这样的玉。
猝不及防地,眼泪渐渐盈满眼眶,眼底朦胧起来,纤细的玉指缓缓地、有些难以置信地从他掌心里?取下玉牌,放到眼前端详。
这块玉牌,是她父皇母后给她的,最后的生辰礼物,当时母后还说,这上面是幸福的三个人,简单刻画的鸽子、精湛不羁的字样、五色缤纷的玉绦……
为了选玉,父皇向朝臣发了很大脾气,甚至御驾亲临,到西疆督采玉矿……
眼泪终是顺颊而?落。
她好想父皇母后,好想好想……
从前觉得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旧物重现眼前,那种被?捧在掌心疼宠的感觉打开了一条秘密的细口,山河浪涌千里?奔袭而?下,冲破她自以为牢固的心防。
越萧见她哭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动了动手指,想揽她入怀,可想到他那夜的孟|浪已经?冒犯了她,便压下长臂,静静看着她。
回忆翻腾,越朝歌泪如?泉涌。哭到难以自抑之时,她张臂圈抱住近在身侧的越萧,把?头靠在他腹上,呜呜哭得越发大声。
越萧缓缓抬起手臂,摸了摸腰间乌黑的脑袋,歉道:“对不起。”
越朝歌哭着摇头,把?眼泪都蹭在他的缁衣上,边哭边道:“你从哪里?拿的它?”
越萧道:“宫里?,宗人祠。”
皇族及其亲眷不能随便出京,表征身份的玉牌统一被?放在宗人祠。大骊新朝已为她打造了新的玉牌,他原本也未作多想,然?而?那夜越朝歌在大榆树下醉酒而?哭,行事作风不似平日,像是幼时孩童。醉酒见人心,虽说她藏得极好,可如?此行为,越萧想,大抵,她是想念幼时肆意?撒娇的光景吧……
从那时起,他便起了心思,想用点什么?缓解她独藏内心的隐秘想念。
前朝旧物都收于宫中。于是第一步便是拿回暗卫亲军的领军革带,让亲军查探宫中是否还有前朝旧物,果然?探到了这么?一块切切实实的刻着她名字的东西。眼下若是不拿出来,日后倘若未能兵不血刃攻下皇城,这么?一块珍贵的玉牌便有可能毁于烽火。
越朝歌蹭干眼泪,红着眼道:“你进宫,就是为了拿这个的?”
越萧目光有些闪躲。
他怎好说是。
会不会又显得十分越界……
最后,他垂眼对上她的目光道:“顺手而?为。”
越朝歌擦干眼泪,直起身来,揭起绢帕小心翼翼把?玉牌包住,道:“多谢。”
越萧抬眼,“你不怪我?”
越朝歌摇头,手肘交叠倚在桌上,盯着那块玉。
怎么?会怪呢?
这是她除了自己的回忆意?外,唯一撑着思念和宠爱的东西了。
她转过头,勾过他垂在身侧的修长的手,拉着他坐下,吸了吸鼻子,倨傲道:“新晋的小侍卫,想要什么?赏赐?”
“是近身侍卫,”越萧纠正道,他长睫扑闪着说,“想要的赏赐可以是个愿望吗?”
越朝歌狐疑:“什么?愿望?”
越萧道:“愿望是,你别?讨厌我。”
他说得太认真了,曜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越朝歌绝美的脸,他拉着她的手,有些紧张地等她回答。
越朝歌摇头:“这个不算。”
越萧有些失落。
他道:“那便——”
话音未罢,越朝歌忽然?转过身,抬臂勾下他的脖颈,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盖了个章,而?后笑道:“这个赏赐,够吗?”
越萧似乎没转过弯来。
他抿了抿唇,看着越朝歌的眼睛,喉结滑动了一下。
“如?果,我说不够,你会不喜欢我吗?”
他问?。
即便心里?叫嚣着应该知足,他看着她,还是难以克制地问?出口了。
越朝歌挑唇笑道,“不会。”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这张脸,这身段,很难让人不喜欢。”
她说着,松开他的脖颈,道:“用膳吧,用完膳还要赶路,今夜便能到香山寺。”
越萧手指动了动,锋锐的喉结提起又放下,乖乖就座吃饭。
香山寺就在香山山脚。
越朝歌这两夜都没睡好,越萧作为新晋的近身侍卫,承担着安抚她入睡的重任。
官道不平,车舆晃动,越朝歌枕在越萧膝上,道:“说些故事给本宫听吧。”
这是她第二次要越萧讲故事了。
越萧绞尽脑汁。
半晌,他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搜出跛叔曾唠叨过的一个小故事道:
“楹花坊有个田姓小夫人,嫁了一个鲁氏丈夫,鲁郎君尤其宠爱田小夫人,平日里?做饭都是他亲自动手的,田小夫人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一日,鲁郎君从外头回来,见田小夫人正在厨下忙活,很是感动,他想,这可是他夫人头一回做饭,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夫人做出什么?来,他都要吃得一干二净。”
越朝歌闭着眼睛问?:“那小夫人做出什么?来了?”
越萧道:“田小夫人做了螃蟹。鲁郎君下定决心要把?夫人做的东西都吃完,才?不辜负夫人辛苦,没想到,当他把?筷子伸向螃蟹时,螃蟹伸钳,夹住了他的筷子。”
越朝歌听完,若有所?思。
她翻过身来,视线掠过越萧的下巴与他对视,认真道:“倘若有朝一日本宫下厨,也煮了这样的螃蟹,你会把?它们吃完吗?”
越萧:“……”
这个问?题,怎么?好像,有点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越萧:给自己挖坑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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