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欢跪坐在白墙对面,大片刺眼的白色,影子印在墙面上,他竭力睁大眼睛,太阳穴的胀痛叫人欲生欲死,胃里?翻涌,反胃地干呕,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按在墙面上的手指颤抖着,细密的血管里?有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刺,好疼啊……
顾千欢沉溺在如水的月光里?,像是被什么裹缠住口鼻,连呼吸都耗尽了?全部力气,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痛到临界点?,是连麻木都不能?。
药,他的药……
大半的药片洒在地上,顾千欢吃力地吞咽,那种?逼仄的欲死的感觉才消退一点?,额头抵着白墙,凉意钻进高热的皮肉,细细的呜咽般的声音传出来:“我不后悔……呕……我不后悔……”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这样状态下的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整个?淹没了?他,对着前面的哭泣像是压抑得太深,小声的,低微的,在暗夜里?如泣如诉。
顾千欢咬着指尖,牙齿几乎磨破皮肤,那么汹涌的疼痛里?,咬开的伤口几乎忽略不计,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可这是他能?控制的吗?
月光下的男生蜷缩成一团,脸颊贴着冰凉的墙壁,“呜呜~顾风曜,我难受,我好难受啊……”
浑浑噩噩间他已经偏向了?男人,灵魂一半在深渊,一半在人间。半晌,顾千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他打开灯,画室亮如白昼。
耀眼的光刺痛了?红肿的眼睛,顾千欢边擦眼泪边运笔,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幅画,不是因为?灵魂的痛苦,而是郁抑症发作时躯体型障碍。
握得住画笔,颤抖起来却无法控制,半成品的画布以一种?折磨般的慢速覆盖上深渊般的墨蓝,再度沾上纯白颜料,颤抖的笔尖线条蜿蜒。
他的灵魂飞出躯壳,俯瞰着面无表情的男生,唯有手里?的画笔绘出他每一刻所思?所想:那个?人,有如星月般的眼睛……一切铺陈在深蓝底色上,转而覆盖一层丝绒般的红。
顾千欢是最?离经叛道的画家?。
他酷爱红色,氧化后的暗红,妖灼刺眼的血红,锈蚀腐烂的黑红。某些时候,他的颜料氧化奇快,究其根本是他掺杂了?另一种?材料,那是割开血管后才会迸溅出的滚烫鲜血,烧灼的热烈的,以往他还会克制,唯有这幅《燃烧》——
他脸上带着破碎月光般的笑靥,低声的呢喃在室内回荡:“顾风曜……”
一层略浅些的红抹上画布,一层一层堆积,犹如燃烧的火焰,由内而外地灼目。
这是他曾经烧掉的那副肖像画,如今以另一种?姿态出现:深渊蓝之上,奇异形状的火红肆意流淌,如燃烧的岩浆,跳动的心脏,一种?耀眼至极,夺目的光从中衍生。
“啪嗒……”
画笔摔在地上,顾千欢跟着跌在地上,力气用尽,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浅色眼瞳闪烁灼目的光,他确信,这将是他最?好的一幅画,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幅。
顾千欢轻阖眼睛,像是累极困极,疲惫的身心让他连挪动都艰难,躺在画室的小床上,蜷起身体,沉沉睡去?。
从始至终,没听见丝毫声响。
*
门?外,顾风曜用尽各种?方法,那扇门?却像是永久封闭,不得踏入半步。
他近乎固执地守护。
不过是从头再来,他怎么不可以,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分手会将他打倒吗?
从黑夜到白天?。
清晨第一抹光洒下,顾千欢打开门?,男人身影撞入眼帘,指尖瞬间攥紧门?框,他缓缓收回视线,声线淡薄如水:“有事?”
顾风曜递过去?手里?的饭盒,轻声说:“欢欢,我买的早晨,你要吃点?吗?”
顾千欢眼睫动了?动:“我们已经分手了?,前男友。”
这话踩在了?顾风曜放逆鳞上,男人沉声道:“欢欢,我不同意,我们就没分手。”
“呵,”顾千欢没搭理他,转身欲走,一只手揽上腰间,男人厌仄的气息逼近他:“欢欢,我们不分手。”
顾千欢偏头瞥了?眼,浅色眼瞳影绰倒映男人的脸,吐出一句话:“已经分手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顾风曜脸白了?一瞬,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笑了?下,隐匿在阴影下的半张脸疯癫凶恶,状若神魔:“我不许。”
“除非我死,顾千欢,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下辈子,我永生永世缠着你。”
顾千欢喉间一哽,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淡抿着唇,不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永远镇定,像当初那样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而不是这样的偏执、疯狂。
更?为?可怕的是他竟然窃喜,违背他所有初衷地窃喜,他喜欢我,他爱我,他曾经的求而不得全部得以实现,却要推开他。
他垂下眼,很?轻地冒出了?句:“可是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