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见她笑而不语,低头在箱子里翻了翻,“真是可惜,这样多的料子竟没有一匹是红色的。我记得昭玉姐姐最喜欢红色的衣裳了。”
谢昭玉不喜欢处处论及位份尊卑,因此小娥在她身边一直就叫昭玉姐姐,她叫声甜甜的,不似扭捏作态,让人生不出任何厌烦的情绪。谢昭玉同以前一样捏捏她的脸道,“既然没有,就不用它。改日咱俩上街逛逛,找一家好铺子选一匹上好的红料子,给咱俩都做一身新衣裳。”
小娥点了头,叫来下人把东西都安置好。晚上与谢昭玉喝了点小酒,说了许多从前的事,又说了这五年都发生了什么,直到入夜时分方才睡下。
几日后的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二人出了公主府。小娥早已打听好城中如今最有名的裁缝铺子是芊月阁,听说他家的老板和绣娘都是从江南那边来的,不仅裁剪的手艺是一绝,这刺绣的手艺更是其他铺子比不上的。兴许是因为有几分本事,芊月阁的经营方式也很奇怪,每日只接待十位客人,无论家世门第好坏,一律按照预定的先后顺序排列,十分公平。
不仅如此,量尺寸,选料子,定样式,制衣裳,四个环节下来,做一件成衣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寻常人家穿衣服是为了御寒,哪里肯等这样长的时间。因而这规矩被人口口相传之后,反倒成了一种象征,都觉得能买到芊月阁的衣裳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长安城中权贵众多,都是要面子的人,只要手艺好样式新,就算他家的价格昂贵,也有不少找上门儿来的。小娥前日来预定,排到今日才能来量尺寸选料子,芊月阁的生意有多好,可见一斑。
二人走进铺子时,屋内只有一个一男一女两个伙计。确认了小娥的预订后,女伙计便带着谢昭玉到里屋了。因为量尺寸为了确保合适,需得脱去身上繁重的衣物,只留一件单衣,因此裁缝铺总会留出小房间来回避外人。
刚脱下外袍的谢昭玉忽然问道:“你们这铺子里接缝补的生意么?”
“接的。”那女伙计接过她的衣裳,拿出软尺,一边测量一边答复:“不过我们店里有规矩,缝补衣裳的价格与制作一套同样料子的衣裳价格相等,许多人觉得贵,都不来我们这儿缝补衣裳,开店到现在只接过两次缝补的生意。”
谢昭玉点点头,言语间颇为洒脱,“既然价高,自然是缝补的手艺好。世间万事,最难得的是破镜重圆。我有一件袍子在山路上不小心刮破了,改日预约了拿来,若是真能补的别人看不出,多少银子我都肯出的。”
“小姐肯照顾生意,小店一定尽心尽力的。”女伙计轻轻转过她的身子,量起身前的尺寸来。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地屋外忽然吵闹起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屋中叫嚷着,“表哥,你来看看这个样子合不合你的心意?伙计,把那件挂着的取下来叫我表哥试一下。”一听这声音,谢昭玉眼前几乎立刻浮现出一个刁蛮的小姐模样。
给她量尺寸的女伙计无奈一笑,摇摇头。谢昭玉看在眼中,好奇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小姐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难道是认识的旧顾客?”
女伙计撩开门帘往外瞧了一眼,确定了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才笑道:“是了,此人乃是德妃娘娘之女,宫里的十公主。去年出宫来玩的时候到我家铺子买过衣裳,从那往后便经常来关顾,不时还会带来几位亲朋,也算是照顾了我们不少的生意。德妃娘娘只有这一个女儿,固然养的骄纵了些,虽然十公主脾气有些不好,我们这些做伙计的也不敢轻易怠慢。”
谢昭玉五年前走的时候,德妃还只是一个小妃嫔,她也没关注过这个人。仅生了一个女儿就能爬到四妃之一的位置,想来也是个有手段的。她默默听着屋外的声音,错落的脚步声纷纷杂杂,被十公主的吵闹声盖过,却仍能听出有一个沉沉的脚步声,不似寻常之人。
默默思索片刻,谢昭玉倏尔笑了。
能让十公主叫表哥的人,全长安城大概只有一个。尺寸量好了,谢昭玉穿好衣裳,掀起门帘一角朝外看去,果然见到了裴雁君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