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病差不多好全这日,难得?早早起了身?,再次倚在门口看那盏灯笼。
这日看得?出来是个好天气,远处日头掩在云层后,金色铺满云层间隙,只是还不见?有半分要跃出来的迹象。宋宜望一眼远山,再望一眼那云层,最后目光还是收回来,落在头顶那盏灯笼上。
这盏灯笼有些年头了,当日宋珏命人将这府里悉数翻新了一遍,却独独留下了这盏灯笼。纸糊的面上绘着?半枝梅花,并不似真梅花蕊成?串,反而只有一朵孤零零的盛放之梅,是她亲手绘的,同当日沁园里被沈度拾起的那只手炉一模一样。
晨风微微吹起,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里头火星将灭,她却没再像上次那样唤人添灯油,反而吩咐灵芝:“撤了吧,换盏新的上去。”
灵芝一愣:“换原样的么?奴婢一会儿?命人仿一只。”
宋宜再望了一眼那云层,日头一跃而出,金光铺满整个天际,连这盏破败灯笼也跟着?染了层光晕,她没来由地一笑:“叫师傅画幅海棠吧。”
灵芝迟疑了一下,刚刚应下,见?门童过来回禀说有人要见?宋宜,随口嘀咕了句:“哪位这么没规矩的,这般早来叨扰县主?”
宋宜如?今一听到“规矩”这两字就想笑,随口答了句“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见?便罢”,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来不及吩咐灵芝,提脚就走。
她到角门外?,果见?那人立在门口,他递过来一枝新鲜的海棠,宋宜怔了下:“如?今哪里还有海棠?”
沈度回她一句:“路上捡的,兴许哪位花仙子下凡时不留神弄丢的。”
宋宜知他又在随口打诳语,盯他一眼:“人前倒不见?你这么不正经。”
“人前也不见?你这般殷殷期盼的模样啊。”沈度拖长了调子逗她。
她故技重施,要将那海棠扔掉,沈度冷冷看她一眼:“由你,反正再寻不到下一枝了。”
宋宜手一哆嗦,乖乖将它拿好了:“怎来都不进去?叫人通传也不自报名号,哪有你这样的,我若不肯见?呢?”
他没提宋珏,只是低笑了声:“看看是不是心?有灵犀。今日起这么早,是等我罢?”
宋宜被他戳中?心?事,如?今习惯了他这般打趣,倒也不像初时那般难为情?,只是低低应了声“嗯”:“想着?你该来了,今儿?天气也好。”
灵芝追过来,看见?沈度先是一愣,又看见?了宋宜手里那枝海棠,想起方才那盏灯笼,瞬间反应过来,压抑着?小心?思冲沈度行?了个礼,然后小心?翼翼问宋宜:“县主要出去?”
宋宜点头,她又讨好道:“带上奴婢罢。”
“你先回,我晚点自会回来。”宋宜不肯。
灵芝转头看了一眼门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王爷吩咐过要跟着?,县主要这么走了,奴婢会被王爷叫人打死。”
“别人就算了,你,我爹哪敢?”宋宜给她递了个眼色,“再不走我要赶人了。”
灵芝瘪了瘪嘴,总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
她这才看向沈度,问:“去哪儿??”
沈度看她一眼:“真不带人?一会儿?回来你怕是又要被骂。”
“骂就骂,”宋宜看了眼他身?后的马,“不是你说……”
她话?没说完,沈度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去:“是,你这样就很好了,不必非要学旁人谨小慎微的样。”
他牵了马同她往外?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将她一揽,带上了马。他在她身?后落座,宋宜愣了神,回想起当日刚出陪都地界,她也曾和他共乘过一骑,只不过那时她在他身?后,拘着?礼不敢靠近,心?跳如?小鹿乱撞。如?今几月过去,境地竟然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已可以安然坐在他身?前,不再去想那些繁文?缛节。
他随口问:“不习惯?”
她“嗯”了声,听见?他道:“那便快些习惯,早晚都要如?此。”
宋宜“嘁”了声,他笑了声,打马走了。
清晨的朱雀大道安静而整洁,马蹄踏上青石板路,惊起“哒哒”的声响。他将宋宜小心?护在怀里,路过街角时没忘回头盯了身?后街口那人一眼。这眼神淬了寒意,那人瑟缩着?收回了目光,转了个方向走远了。
宋宜犹自浑然不觉,马儿?驶出官道,虽有些颠簸,但久病之后的她显然并不将这点不适放在心?上,她目光流连在这暮春初夏的大好风光上,甚至半点没舍得?分给身?后之人一点。
沈度看她一眼,默默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宋宜受惊,转头就要发怒,却被他抢占先机先在她唇上啄了下。方才快要出口的嗔怪便尽数归于无迹,她有些木讷地转回头去,好半晌才开口:“我以前觉得?你这谨守礼数的样子,该是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