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卷不?相信眼前的人会是记忆里那个爱美的宋呈雨。
他不?相信。
眼角猩红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翻滚的情?绪,面色看?不?出什么,手指却?缓慢又颤抖地抚摸着尸体的纹理。
——或者说是烧毁的皮肤。
因为?其实看?不?出什么纹理,只有烧得根本分不?清眼睛和鼻子?的硌手骨头?。
“不?,这不?是呈雨。”
他唇齿颤抖,过了许久才收回手,面容已经平静,声音虽然颤抖却?也并非太激动?,步伐踉跄,终于站稳,扯开?嘴角。
“陆姑娘,你认错了,她不?是呈雨。”
——他的呈雨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他的呈雨怎么会让自己变得那么丑得躺在棺棂里?
——他的呈雨,他的呈雨前几日才答应要嫁给他不?是吗?
——这墓棺中的人,一定不?是他的呈雨。
张卷冷笑一声,“陆姑娘,我不?知道你把她藏在哪里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尽快将她交出来。”
他低下头?,直视着陆见微,“不?然,我可以按罪将你关进牢里。”
主持叹了口气?,“这棺中的人,确实是宋施主。”
“施主,节哀。”
张卷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猛地扶着低吐出几口鲜血,眼尾猩红,连着眼白也沾染了红血丝。
偏殿阴寒,阴风阵阵,瑟瑟吹在他身上,吹起衣衫簌簌作响。
“她不?可能死的!她不?可能会死!!!”
张卷大喊完这一句,从偏殿跑了出去,任是沙弥怎么拦都拦不?住,他疯了一般一间间禅房查看?过去。
宋呈绚没反应过来这一番慌乱,呐呐站在原地。
宋父沉沉叹了口气?,一只手摸上宋呈绚的头?,“早日下葬,入土为?安罢。”
主持颔首:“阿弥陀佛。”
陆见微没想到?张卷会疯。
又或者说,她没想到?张卷会疯得这么快。
身后传来观语的声音。
“陆小姐,公子?要见你。”
陆见微颔首:“走罢。”
路上看?到?他的身影,如同幽魂,又好像厉鬼。
他太病态了。
十年如一日记恨一个人在心里,这样的恨,早就把他逼疯,何况他最爱也最恨的那个人尸体就摆在他面前。
“不?可能的,她肯定是躲起来了,不?可能的......”
“......肯定是因为?我逼着她嫁给我,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你可以一直待在宋家......”
“......我答应你,只要你回来,我不?会逼你了......”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陆见微看?着他不?停地在禅房打转,最终停在昨夜烧毁的废墟处,抱头?一边哭一边喃喃。
看?不?清也听不?懂他后面究竟说了什么,陆见微站在殷诀清的禅房门前看?了一会儿,转身推门走进去。
禅房里正烧着檀香,很舒缓,几乎是下意识地,陆见微神经松懈了下来,走向殷诀清的床边。
他正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几乎同昨夜与她聊天并无二致。
见她进来,也只是手指停顿了一下,旋即翻过一页。
陆见微软着声音问:“怎么突然让观语叫我过来?”
......明知故问。
殷诀清抬眸,“你想在那里被?他们纠缠吗?”
陆见微笑得眯了眼睛,“那当?然不?想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让观语过去喊我。”
“这件事情?本也与你并无太大关系。”
“咦?和我没有关系吗?”
“火是我放的。”他顿了顿,“主意也是我的。”
陆见微皱了皱鼻子?,“你是嫌弃我什么都不?做还要惹事吗?”
殷诀清失笑,放下手中的书,“陆如疏,你怎么会这么高?看?自己?”
陆见微:“......?”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殷诀清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摸一只宠物。
“我即使让你去闯祸,你也做不?出什么祸事。”
陆见微嘿嘿笑,“那还不?是因为?我乖,我这么乖,你很放心吧?”
殷诀清顿了下,收回手,将腿上的书搁置在床头?柜子?上。
他问:“还没吃过饭吧,一起吗?”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并不?是完全不?理睬,只有在她试探着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将距离拉远,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不?能寸进。
陆见微在殷诀清要起身的时候,反向压向他,微垂的睫毛颤抖着,像是扑闪的颤抖的翅膀,唇印在他的额头?处。
“放心吗?”
“不?放心。”
陆见微双手撑着床。
“为?什么?”
殷诀清似乎是开?玩笑,只有嗓音一直都是淡淡的,“因为?怕你占我便宜。”
陆见微接上上次的话?题,“那我让你占回来呀。”
她眨眨眼,一点点凑近他,平视着,鼻尖相触,气?息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双倍也可以。”
殷诀清弯弯眼睛,似乎是讨饶,转移了话?题,“陆如疏,我饿了。”
陆见微直起腰。
“那好吧。”
观言很懂得时机,就在陆见微说完这句,他敲门。
“公子?,今日的餐食送过来了。”
殷诀清淡淡“嗯”一声,“送进来吧。”
陆见微侧头?,“今天吃什么?”
“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没在意。”
“那我在意,你下次注意一下,如果你这里的餐食好吃,我就在你这里吃。”
对她这流氓行径敬谢不?敏,殷诀清低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见微没有得到?回应。
“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观言正在摆饭,听到?她的话?震惊地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在桌子?上。
刚坐下,俞问羡便走了进来。
见两个人还没开?始用膳,笑了笑,“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殷诀清轻笑,“要一起么?”
俞问羡倒也不?拒绝,坐在位子?上,等着观言再去拿碗筷过来。
他一边道:“宋姑娘告诉我,张卷恨她。”
这件事情?陆见微一早就知道,只是之前殷诀清虽然猜测了一个原因,到?底没有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是故她歪头?问:“那宋姑娘有没有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
“宋姑娘说,张卷的母亲带他去宋府求宋父时候,她正好在外面买了糖葫芦要回家。”
观言从门外将碗筷拿了回来,摆好,退出去。
俞问羡继续道:“她没注意,糖葫芦被?张卷碰掉了,张卷捡起来给她,她说了一句,‘脏死了,我才不?要。’”
——以至于到?后来每次张卷和宋呈雨做的时候,她都会被?张卷不?停地问要不?要,一直到?她求着要,他才会给。
殷诀清面色淡淡地吃着饭,似乎听着都话?题,也不?过是今天的风好大,天气?好冷。
陆见微想了想,“我今晚去找亓神医,让他早点给宋姑娘矫骨。”
以防夜长梦多。
所谓矫骨,其实就是另一种整容。
用移动?骨头?的位置来让人的面容改变,这种方法更不?伤害人本身的皮肤。
只是这世间知道这种技艺的人并不?多,会这种技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然亓厦早已被?女子?踏破门庭,哪能到?如今依旧只有神医名声传言在外。
陆见微等了等,又问:“豫王此次来陵城所为?何事?”
俞问羡:“......”
他有些无奈,“你怎么如今才想到?要问我这个问题?”
陆见微倒是理直气?壮,“因为?前几日没想起。”
俞问羡:“为?了同宋家的香粉交易,本打算此次交易结束,再在陵城停留几日,便会皇宫过年的。”
“唔,是哦,就要过年了。”
陆见微了然,目光移向殷诀清。
殷诀清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放下筷子?,用柔布揩了揩嘴。
“你若是也想去,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