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一晃神,赵清荼便把这种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
皇后娘娘是什么人,怎么会对她做这种轻薄之事,肯定是她沉溺于娘娘的美色,想太多了。
其实,赵清荼这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她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皇后娘娘的衣襟,还因为身子颤抖着,连带着那理的严谨的衣服,都被拉扯开些。
她抬起头对上皇后娘娘关切的眼神,视线模糊了一片,“娘娘,你才是,有伤着吗?”
想到那如玉如缎的手,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变得通红、狰狞,赵清荼心里就懊悔到不行。
她怎么回事,居然连杯茶都端不好。
想到这儿,赵清荼也顾不上以下犯上,连忙往后把身体退出皇后的怀里,眼睛慌忙落向对方手的位置。
原本飘逸的轻纱,现在却贴在了一起,边沿处还有水珠朝下滴落着。
里面的窄袖处的玄色,也好似浓墨晕开,瞧着颜色与其他地方,有了微微不同。
赵清荼心里打了咯噔,鼻子顿时酸的厉害。
“娘娘,让我看看,看看你的伤有……多重?”赵清荼本就是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能偿十分回去的人。
如今瞧着皇后这般举止,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她哆嗦着指尖,眼睛红了一圈,眼泪随着睫羽的轻眨,不断滚落下来。
卢筠蕙看着赵清荼这模样,一下就想到了那个跪在火盆边上的小姑娘。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勾起嘴角。
茗茗,这是为自己哭的吧。
如果不是刚才太着急,自己也不会忘了分寸,好在没把面前的人吓跑。
现在要是还想做点什么,只能先缓……缓不了,小姑娘这掉眼泪的小模样,太可人疼了。
卢筠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赵清荼的脑袋。
“没事,大部分被挡了出去,只沾了些许。”
面对娘娘面上的云淡风轻,赵清荼却咬着唇,执拗了起来。
这要是被烫着了,肯定很痛。
“娘娘,我去叫太医。”既然皇后娘娘不愿让自己看,那自己就去把太医找来吧。
眼瞅着赵清荼就要站起来去叫人,卢筠蕙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了。
现成的苦肉计不用,那岂不是犯傻么。
“不用,这点事儿就找太医,麻烦。茗茗,你若是不放心,就自个儿瞧瞧吧。”卢筠蕙抬手拉住赵清荼,把人牵到了远离碎瓷片的那边。
赵清荼在找太医和自己看中,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瞧瞧娘娘的伤再说。
她把沾湿的纱衣脱下来,搁置在一旁,再小心地捧起卢筠蕙的手,确定上面没什么伤口,才伸手松开束袖,为对方脱去外衣。
这时候,只顾着看皇后伤口的赵清荼,却没有思考过,自己现在的动作,有多么的以下犯上。
不过卢筠蕙不说,这第四层上下又被她吩咐人封了,不会有人过来打扰,自然不会有人去提醒赵清荼的越举行为。
窗外晴光正好,从大开的窗格里透了进来,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柱,让那块地方格外明亮。而没晒着人的独椅被笼在旁边的阴凉处,暗了一片。
仅着一件白色单衣的卢筠蕙,披着外衣,挽起了袖子,微弯着身子,让跪坐在面前的人看清上面的痕迹。
“娘娘,都起红印了。”赵清荼一瞧着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多了些斑驳的红色痕迹,就忍不住直起了身,有些待不住了,她一定要去找太医。
卢筠蕙一看手上的痕迹,这比她预想中留下的印记还要浅些。
先前,赵清荼摔了茶的时候,她就抢先用外纱把茶杯挥到了一旁。若是今儿里面没穿这件窄袖的,换个袖子大点儿的,恐怕连这点印记都留不下了。
毕竟纱衣轻透,拢茶杯的力道小了些,多少让一些茶水溅了出来,这要换件衣服,恐怕就只是湿个衣角了。
赵清荼看着那粉白交织的地方,只觉皇后娘娘现在的话,是在安慰她罢了,瞧瞧,有一处都起泡儿了,“一定很疼的。”
之前自己还怪公主手上没个轻重,没曾想自己也是个莽撞的。
赵清荼想伸手触碰那一处,又怕让娘娘疼着了。一双秀眉轻拢,怎么也解不开。
卢筠蕙虽觉的这点儿小伤,几日就没了影,但既然对方真这么愧疚,那正好把人带到身边来。
想到这里,卢筠蕙垂了垂眼帘,也不再“装温柔大度”劝赵清荼宽心了。
“虽说无甚大碍,但多少影响了些行动,这几日,你就跟在本宫身边,帮着本宫做事吧。也算做弥补一二,你可愿意。”
本来,还想着让人先自由一阵,适应了宫里的环境,再想办法把她带到身边,现在进展猛地拉快了一大截,虽说只是几日。可既然已经把人放在了眼前,那几日,几十日,几百日……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了,难不成还能再有把人放走的那一天吗?
对皇后娘娘这般安排,赵清荼又有什么好拒绝的。
且不说对方地位高高在上,就算是为着这个人的好,赵清荼也应的心甘情愿。
连带着看书的事儿,都可以先缓缓。
当下,还是让娘娘把伤养好了再说。
被赵清荼小心扶着手的卢筠蕙,半点儿没觉得自己现在的柔弱模样,有什么问题。
她正乐呵着接受赵清荼的嘘寒问暖,满足地享受对方眼里都是自己的样子。
虽说现在和卢筠蕙真正想要的东西,还差一大截,但美人已然在身侧,那芳心陷落还不是迟早的事。
卢筠蕙和赵清荼都觉得这事儿很正常,但宫里这一众被皇后收拾地服服帖帖的人,可真是要睁脱了眼。
就像边疆的士兵,对王柯岳忠诚,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一样。
这后宫,也是被卢筠蕙治理地井井有条的。
说是她的地盘也没错,毕竟在某些人的心里,她的存在,比皇帝更加重要。
也就是王柯岳和卢筠蕙没有篡位的心思,要不然让这芝兰国变几次天,还是可以的。
卢筠蕙在这后宫仆从里面,一直保持着一种无所不能的镇山塔形象,让她们敬畏着,所以,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等着皇后带着人离开藏书阁,原本还在忙着自己事的官女们,也难得起了聚在一块言语的心思。等到了下午茗茶的时间,三三两两聚到了藏书阁里用膳的小厅,把门关的死死的。
“你们刚才看见没,娘娘那冬雪遇春、温柔似水的样子,把我瞧的,心噗噗地跳。以前虽然也知道娘娘是个好看的,但总觉像隔了层雾气,现在就像雾隐花现一样,叫人瞧了真切。”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刚才上四层那位,是什么来头,让娘娘对她这么和善。”
“咳,刚才我听见有茶杯碎了声音,然后就想往下去,可愣是走到一半,就停住脚了。你们猜猜,我看见什么了,那个时候,我真是魂都要吓散了。”
这藏书阁上的书一层比一层珍贵,而管理它们的官女,自然也是越往上,阶位越高。
所以,底下的听着动静没敢上去瞧,而上面的还能谨慎着心思,下来看一眼。
大家一听,也起了好奇,刚才难道还发生了别的事儿吗?
“什么?你快说说。”
大家的视线都聚在第五层守楼的官女身上,急切地像是要把南宛脑子扒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因着经常有贵人过来,对藏书阁官女的挑选,也是严苛的,心思要正,品性要好,还得是有个好学的性子。所以,她们的地位并不低,要不然也不会有官女嫁给那些达官贵族的事。
而皇后以女子的身份,能有那些能耐,还在逐渐改变女子在芝兰国的地位。这些在她们这些心性不屈的人眼里,那就是表率,就是崇拜的对象。
如今,能窥见皇后的另一面,也让她们有种隐秘的激动。
南宛还没开口,脸先红了些,舔了舔嘴巴,往周围的人瞧了一圈,才抖着声儿开口,“我刚刚看见,那位赵清荼姑娘,把皇后的衣服脱了。”
“什……什么!”
大家震惊了,她们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你确定,不是皇后把人家的衣……咳,会不会只是天气热了?”话说一半,这位也觉得有些地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压了压心里的亢奋劲儿,拉住南宛的手,要她说个仔细。
南宛也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继续说了下去,“我瞅着皇后娘娘,就只剩下件单衣了。而且,你们不知道,她们俩离的那叫一个近,我都快怀疑两人是不是亲上去了。皇后娘娘弯着腰,赵姑娘抬着头,只可惜我没有看个真切,太可惜了!”
说着,南宛还拍了一下手,那懊悔劲儿,溢于言表。
“居然还有这种事儿,你说我怎么就没大着胆子看一眼。”原本守着第四层的安悦,那时候,也被安排到了第三层去了,就算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在没听到吩咐的时候,也没敢去瞧瞧。
“唉,我要是姐姐,肯定拼着挨一顿收拾,也要瞧个仔细。”第三层的南絮,摇了摇头,觉着是可惜了。
南宛扫了妹妹一样,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就你能耐。”
南絮捂着额头,又黏糊地朝自家姐姐靠过去,“姐,我想吃粉蒸排骨了,你晚上做行吗?”
南宛被她挽着手撒娇,只能无奈地点头,她分明是捡了个小祖宗回去。
安悦看她俩这样子,觉得自己在第四层隔着,就像王母娘娘一样。
不过,当值的时候,又不能随意乱走,自己在中间横的心安理得。
转瞬,安悦又把心思调回了皇后身上。
“你们说,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有那种想法吗?”
“可就算真是,我瞧娘娘也是个强势的人呀?”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只是随便猜猜啦,什么可能都有。”
“一个个,这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呐!亏得整天都在瞧圣贤书,都瞧到在这书阁之中这样那样去了吗?要我说,多半是茶杯打翻了,赵姑娘担心娘娘有没有事,才那样做的。”藏书阁管事,也就是第七层那位,一边嘴里说叨着她们,一边手里拿着细毫在册子上勾勒着什么。
大家觉得罗斐分析地有道理,这事儿恐怕就是这么简单。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觉得有点儿失落,刚才那种心里泛甜,想要尖叫的想法都没有了。
而因着罗斐坐在角落里,大家一开始也没瞧管事姐姐在干什么,现在听到她说话,又瞧她笔在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安悦离罗斐近,往旁边一探身,顿时瞪大了眼,“你还说我们,你这都画起避火图,太过分了!等会儿,一定要让我看看。对了,你不是在第七层吗,什么时候瞧见赵姑娘模样的。”
被众人的目光锁着,罗斐咳了一声,强装地严肃早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之前,她和余漠交谈的时候,我在上面用‘千里眼’瞧了一下。”
对于千金难求一副图的罗大画师,谁又知道,她私底下画的避火图,都在铺子里有卖呢。
就刚才听她们谈了一嘴,就觉得灵感大发,看这藏书阁各处,都觉着是合适的。至于合适做什么,估计也就只有她自个儿心里明白了。
现在被人抓了包,她也不顾忌,大大方方摆出来,添上最后几笔。
那香艳的动作,直把这些姑娘,看的面红耳赤的。
不愧是管事姐姐,画这种图,脸色都不带变的。
经过这张图之后,她们觉得以后要是再瞧见这两位在一块,想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哎呀,她们又觉得嘴巴甜甜的了。
因为宫里是不能乱走的,所以大家各自需要守在自己的职位上。藏书阁里的宫女和官女,都不常与内宫的人接触打交道,所以某些真实情况,并不了解。
再者说,就算这些人出去了,也不能随意与人议论宫中的事,所以内宫里的事情,她们虽然知晓些,但知道并不太多。
不过,就听到外面流传的那些说法而言,她们觉得她们的想法,和一些人,可能有些不太相同。
从古至今,这后宫里,女子相恋的事,比比皆是。
如果皇后起了这般心思,她们也没觉着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每次看帝后相处的时候,都觉着两人之间,没什么暧昧气氛,反倒是有点像兄……弟?
看看皇后压着皇帝学习的样子,像不像个用心良苦的兄长。
明明皇后年纪还要小些,但她们总是没有这样的实感。
因着一些事儿,藏书阁里的这几位,都是坚定拥护卢筠蕙的人。
所以,不管皇后做的事儿,是对还是错,她们也盲目地站在她这一头。
只要皇后娘娘高兴,没什么事是不成的。
若是卢筠蕙知道她们的想法,恐怕只会笑着摇头。
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会忍心让她染上骂名。
她们这段感情里,只会有彼此,不会有其他人的影子。就算是形式的牵扯,也不会有。
为了有资格处理好这一切,卢筠蕙做了什么事,就算到那个“真相”公布的一天,恐怕大部分人也不会知晓。
不过,对这一切,卢筠蕙甘之如饴。
因着太医馆,在中宫和藏书阁之间,所以赵清荼就让宫女姐姐在前面带路,自个儿小心抬着皇后的手,免得再伤着了。
“太医,你快瞧瞧,娘娘这伤该怎么办?”被赵清荼脸上的急切误导的安宏之,连忙上前用绸布垫着皇后的手,想要看看伤的如何。
等看着那一个透亮的小泡,还有旁边浅浅的痕迹,安宏之好想甩手不干了。
他以为伤的多重呢,就这点印子,就算皇后平时和人比武,打出的淤青都比这严重。
不过,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新来的,真好骗。
对于帝后还有那位王将军的事,安宏之是明晓的,毕竟,某些不好明说的脂膏,还是从他手里拿出去的。
而且,那些大夫或者经验丰富点儿的老妇人,都能瞧的出来,皇后还是完璧之身。所以眼前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隐约还是能猜着些。
他爹就是去给赵老先生看病的那位,当初的一些事儿,他也是知晓的。再一看皇后瞧人姑娘的样子,安太医觉得,这肯定就是那位了。
瞧把人吓的,之前哭过了吧。
安宏之朝皇后飘了一个眼神,人家却瞧都没瞧他一眼,直到他咳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转过来,眼中的柔和淡去,一股子凛冽的警告意味儿。
成吧,还挺护着的。
“用这药小心涂抹在伤处,一日多次,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安弘之说的很郑重,尽管他拿出的脂膏,就是个润肤的。
“会留印子吗?”之前因着卢筠蕙肤白,又是刚烫着,所以瞧着明显些。现在这一路走过来,已经淡了许多,许是没到中宫,就只能瞧见那个小泡了。
但赵清荼关心则乱,加着先前被皇后护着慌了神,才把这伤处瞧的格外严重。
事实上,这个时候,再瞧着那痕迹的时候,赵清荼已经冷静下来。不过是多问一句,求心安罢了。
“不会。”安弘之看了她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爹说这姑娘还学过些医,怎的问的问题,如此白目。
赵清荼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是不是被舍弃的医书,应该重新学回来。
当初,本来想要救祖父,却没有寻到办法的赵清荼,在祖父死后,看着医书就烦心。对于这些东西的记忆,也全部封存到脑海里,所以,连带着判断皇后的伤情时,那一段记忆,也被她刻意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