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易晚水的默许,穿越旷野的行程顺利许多,一行人在天色将明时终于赶到荒村。
此处深井尚能打出清水,有三十六陂的支援,流民可多坚持半月,为雪霭城反攻创造了重要的机会。
临走前,虞扶尘把垫在掌心的帕巾送给了跟着他的小姑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劝她留在这里,还与她拉勾许下了会再见的约定,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希望。
墨千临还嘲笑他,“到处留情,你这种男人可真是坏透了。”
“别乱说,对真正在意的人,我是不会做出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的。”
仔细想来,他对风长欢确实没有过海誓山盟,过往的经历总是让他们害怕着难以预料的未来,每一天都过的小心翼翼,不给彼此留下太多希望,就不会被绝望痛击的一蹶不振。
回到雪霭城时,一葵祖师已为风长欢戴回鬼瞳,起初他还不适应双眼复原的健全,走路跌跌撞撞,还闭起左眼遮遮掩掩。
可一见了虞扶尘,他立刻眼不酸,头不疼了,走路带风,丝毫不慌。
由于摘取鬼瞳时留下的旧伤,哪怕眼瞳归位,他左侧眼睑仍是无力的下垂,看起来十分可怜,不过他还能笑着与人打趣。
“这下就不用担心白衣歌想抢我的鬼瞳了,除非他又发狂来抠我的眼珠子。”
听他这话,墨千临哭笑不得的望着虞扶尘。
“你家的,不管管?”
“他说的没错啊~”
“你!你们两个简直一对!”
佯怒的墨千临嘴上数落着两人这般那般的不是,身体却十分诚实的进了白清寒的房,全然不顾一葵祖师要病人好生歇息的医嘱,关起门来做了什么事,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虞扶尘显得有些疲惫,送走滞留太子府的百姓,空荡荡的雪霭城冷清许多,没有了耳边挥之不去的埋怨与哀哭,反而觉得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他们在的时候总是会被麻烦缠身,根本没空伤感。突然静下来了,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一想到那么多人在这场战役打响之前已经离去,无缘看到战果,就会感到很悲哀。”
他自身后抱住风长欢,长长叹息。
“长欢,我想家了。”
家……多么遥不可及的奢求。
风长欢没有回头去看他此刻的不堪,抚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风波一过,我们就此退隐吧。”
“好。”
“带着肉乎乎一起,远离九重天与修界,做快活的凡人,每日只愁柴米油盐,无需为权谋,为天下忧心。其实我很羡慕白清寒退隐时的逍遥日子,也想寻一处僻静的海岛,过我们三人的生活,要什么长生,要什么仙身,一生虽短,快活就够了呀……”
“好,到时候可得好好逼问西君他从前是在哪儿养伤,然后鸠占鹊巢,让他乖乖跟墨千临回关外养老。”
风长欢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坏。”
虞扶尘捏着他的大腿,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背。
“我这脾性你可是早就了解了不是吗,仙子哥哥……”
两人就这么腻歪着,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危机。
一人鬼鬼祟祟的逼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伸出作恶的双手,觉着碍眼,很想拆散两人,又觉着此举会引来杀身之祸,只得悻悻收了回来。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自己的弟弟也坑?”
捣蛋被抓包,作恶之人被口水呛得直咳嗽,赶紧退后。可他腿有残疾,眼睛也不大好使,踩了地上的碎石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虞扶尘回头一看,好么,又是位熟人,还是和自己怀里这位长得相似至极的某人。
“玄机塔?”
风择欢的出现属实令人意外,两人上次见面时玄难还活着,由着他处死后者的举动,虞扶尘一直心存不满,对他抱着莫大敌意。要不是看在风长欢的面子,这会儿可能已经出手。
但风择欢明显对另一人的出现感到意外,用他被紧缚的双眼注视着声音的源头,已经猜到来者的身份。
“是你?原来你也选出立场了吗?”
来者现身人前,飞身立于屋脊,淬着雪光的寒水剑佩在腰间,正是昆仑掌门人柳长亭。
连三十六陂都赶来凑热闹了,对柳长亭的出现,虞扶尘未感到惊讶,可当他与风择欢一同登场,这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且不提两人之间被人津津乐道的风花雪月,仅仅一个身为风长欢的血亲,另一个是曾关押他的匪首,三人聚头,气氛就尴尬到让人浑身汗毛直立了。
所幸柳长亭没有显出敌意,头也不抬的从风择欢身边走过,冷风拂过时一声低喃入了后者的耳。
“苍逐游死了,这仇终归还是要记在你头上。择欢君,你有几条命够我杀的呢。”
没有挑衅的意味,只是简简单单一句陈述。
风择欢侧过头来静听那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本能的追逐着那一抹奢侈的光明。
“命只有一条,可既然相杀一世,我就不介意与你相杀生生世世,只要你肯与我纠缠。”
柳长亭愣是无视了他赤-裸-裸的告白,径直走到虞扶尘身前,与他对视片刻,以一句不近不远,轻重适中的寒暄作为久别的开场。
“你长大了不少,看来世道的历练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