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他被心绞痛醒,几近窒息的他艰难的侧过身去,想按住胸口缓解剧痛,却摸到一只软软的包子瘫在他身上,小小的身子替他护着重伤的心口,无助的流着泪。
那人的泪水在月光映照下呈现微蓝的光泽,与缀在白虹剑心的那颗灵石很相似。
他哭着,泪水流着,一点点润在胸前,缓解了痛楚。
玄难捧着他的小脸,轻轻吻了他。
只是脸。
再多的,他没有勇气深入。
他说:“白虹,对不住,让你受了委屈……”
小家伙抱着他,替他护着心脉,任他拉着自己也不肯放手。
深思之下,玄难他在感情与白虹取舍之间选择了后者,宁可孤苦终老,也想他安稳过完一生。
他狠心以销魂术再次抹去白折舟的记忆,使得那人彻底忘记人生前几年之中,曾有一人寸步不离伴他度过孤独无趣的寂寞时光。
做完这一切后,玄难就后悔了。
“一次次让你遗忘太残忍了,可我别无他法,求你原谅如此自私的我吧……”
他抱着昏睡的小折舟哭了很久,甚至天真的想,这销魂术若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也能忘掉人世所有的贪嗔痴。
天明梦醒,一切都将回归正途。
玄难亲手将小折舟交在步念安怀里,决然离去。
这一别,又是数年。
他曾以为自己青灯古佛,将就此结束一生,与那人生死不再相见。
然而事与愿违,他被虚无逼迫,不得已离开佛宗,成了游走修界的妖人党羽。
一次巧遇云无棱,那人认出他来,与他谈起往事,满是遗憾,却不乏对未来的希冀。
“师尊不在,您还有我们,就像我与无欲丧亲多年也等来了您。世道残酷,却不止对一人残酷,正如暖阳和煦,也不止将温柔照与一人。”
没有什么配与不配,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有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玄难遍走人间,他暗中协助听雨楼,帮助下山后的虞扶尘去往昆仑救回风长欢,久别的柳长亭还曾问他:“离开仙境多年,可想过回来?”
他淡然一笑,“这里有着太多不堪回首的过去,留在这儿只是白白伤心,不如流浪来的痛快!”
说着潇洒的一摆手,仿佛真就成了话中那般逍遥快活的人。
他毕竟不是打架的料,几次三番相助后落了一身伤,亏他想到借此赖着虞扶尘,顺势而为去到雪霭城养尊处优,安度一段悠闲时光。
旁人只道他玄难对风长欢与虞扶尘师徒的友情是从佛宗开始,却不知早在九重天时,他就见证这对毫无亲缘的兄弟走过最悲惨的一世。
从前白虹总会嗔他变态,说他没事就蹲在亭子里偷窥别人的生活,像极了疯子。
“这怎么能叫疯子,我自小与兄长分离,也不知别人家的兄弟是如何相处,看看怎么了?”
玄难恍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在从别人身上找寻自己缺失的童年,可怜又可悲。
在雪霭城养了些时日,他算是过回从前饭来张口的日子,有人伺候着好不舒坦!直到有天……
有天,一个白衣青年扣开太子府的大门,走到他面前,俯身鞠躬对他说:“圣僧,我终于寻到你了。”
一时惊喜万分。
惊的是阔别多年,还有缘再见。
喜的是一别多年,他特意寻他一遭。
此时的白折舟已恢复白虹的成年体态,他压抑着激动,几次想抱住他,又怕吓坏了他,便端出得道佛修的气势,双手合十朝人微鞠一躬。
“施主不必见外,唤小僧玄难便好。”
“如此,圣僧叫我折舟便好。”
玄难有些愕然,两人相视着,很快笑了场。
就像当初他一直想让白虹叫他主人,白虹也从未改口,只唤他苍,或是高兴时亲近些的阿苍。
与白折舟的重逢在意料之外,他与那人秉烛夜谈,得知了许多不曾了解的事实。
比如步念安成凌雪宫之主后,贵为白氏嫡系的大公子白折舟并没有得到公平对待,白清寒死后,便再无人认真指点过他的剑法。
比如风长欢与虞扶尘前去凌雪宫避难,却遭宗门长老陷害,险将性命交代在北地。
再比如……
白折舟用铜剪拨着焦糊的灯芯,吹去一缕腾起的青烟,对那人笑笑。
“师尊让我转告你,他回来了。”
玄难捧着烛台的手一抖,险些碰倒蜡烛,白折舟握住他的手腕稳住他的动作,随即意识到行为不妥,怯怯抬眼,碰上玄难微红的眼时,立刻收手,低低道一声:“抱歉……”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白折舟愣了愣,意识到他说的是白清寒,朝他笑笑,“没有骗你,师尊他真的回来了。”
不论如何,人能活着便是好,玄难叹这天下果然还有公道,不会杀尽好人,也不会让恶人得势太久。
那晚,他没有放白折舟离开。
天色将明时,他吹熄烛火,以处理伤势的借口哄骗那人到床边,故技重施。
一觉醒来,白折舟浑身舒爽,多年来几近用竭的灵力得到充能,精明如他怎会不起疑?
他深知做了这事不配奢求,出于逃避的心思,白折舟灰溜溜的走了,而醒来的玄难发现被窝冷到双腿麻木,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套上僧袍,抹抹锃亮的光头,一推门,迎面就是张眼中写满羞涩愧疚的熟悉面庞。
“我……想来道歉,还想……辞行。”
看他行李都收拾好了,玄难咧嘴一笑,大言不惭道:“你这样子,我都分不清昨晚挨-操的人是谁了。”
“圣僧!!”
“嗯……是我说胡话了,不过你不必有什么压力,我们之间的因缘早在百年前就已注定。”
玄难拉起白折舟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要是觉着不够,我可以还俗。”
白折舟不由琢磨怎么就被这种狗皮膏药粘上了。
由着玄难的挽留,白折舟对那一夜的事绝口不提。
起先几日,他的确不敢接近玄难,可他越是躲着,玄难就越是追着他,在纠结之中他的心思开始游离不定,终于被玄难同化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那段日子,他的精神很不稳定,时常神智不清,脑子里涌出一段又一段与他无关,却又好似是他亲身经历的片段。
他看到自己掌中沾染血痕,捧着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跪倒在阴雨之下,声嘶力竭……
他看到漫天雪落,一个胸膛被利刃刺穿的少年倒在血泊中,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朝自己伸出手来……
他看到……
他看到了玄难。
他看到玄难抱着年幼的自己越过山川大泽,走过寒暑春秋,那些壮阔美景,无不是他一生都小心珍惜着的过往。
“你的过去……与我究竟有怎样的纠葛?”
“没什么,过客罢了。”
“好一个过客。”
“不然呢,你还想得到什么答案,我曾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求而不得,所以生生世世寻你缠你?这故事太狗血,不适合我们这种铁血猛男。”
也因玄难的避而不谈,白折舟对他的感情始终不温不火,既不与他亲近,也不会太疏远。
真正让白折舟回心转意的是在虞扶尘与风长欢回到雪霭城后,作祟的蛊妖肆杀凡民百姓,使得凡界帝都被血海染得一片腥红。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白折舟直面堪称世间极恶的人心,在取舍中几乎放弃本心。
玄难劝他:“不必挂心,人就是自私而自大的卑劣物种,若不是因罪恶,他们个个都能升天成仙。别妄想改变他们,自取其辱的滋味不好受,除非你想体会人间疾苦。”
白折舟为玄难包扎着血肉模糊的手腕,“方才我还不懂你口中的圣人是什么意义,现在,似乎明白了。”
玄难不以为然,“那是我编出来骗傻子的,哪有什么圣人,不过是一群伪出高尚假相的下流胚,骨子里的恶同出一辙,怎会有世人皆醉你独醒的特例?”
“可你的血能禁锢蛊妖,说这与常人没什么不同,我是不信的。”
“这个,的确是有点小玄机。我是昆仑苍氏的后裔,苍氏铸剑多年,身上沾染的剑气能让邪祟畏惧,而我体内有某位剑灵留下的三根护心魂钉,剑气更甚,能退魔也是意料之中。”
“护心魂钉?这位剑灵与你一定关系匪浅,只有爱得刻骨,才会抽离自己的保命之物予你。”
“你说的对……”
玄难贴近了他,靠在他颈窝,随笑声而出的,是一声幽长的叹息。
“我坚信他爱我,时至今日,依然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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