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日。府中,鸽落轩榥,颀长手指抓着鸽子红爪,解开小竹筒,展信笺。
良久,他转动着扳指,“派人去北边,顺着京师经大同过延绥,临近延绥关再下手。”
“此事需要过问大人吗?”
“哼!等过问他,黄花菜都凉了。”他骤然面目狰狞,深呼了口气,“无需告诉他,派我的死士去。”
“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天象有异,难卜凶吉。朕以幼冲,奉承洪业。然贵州大旱,松淮水涝,致令百姓流离,朕夙夜忧心。愿与太后食斋食,闭门祈福百日。盼年岁丰登,享之永昌。钦此。”
圣旨一达,停早朝。萧怀谨和苏清远便装打扮出了宫,途中只派了一个可靠的暗卫跟着。
天象有人暗中往许镰身上引,前几天派去查探湖广城内的暗卫回来禀报一切如常,如常反倒更让萧怀谨不放心。
若真是萧硕明在幕后操控,谷庚骁在其中传递消息。那么他知道皇上去了延绥,一定会告诉萧硕明。因为这是最好的刺杀机会,可以顺势把罪责推给许镰。
只要早做准备且路上多加留意,顺藤摸瓜,就能让他们露出马脚。
出了城门,萧怀谨怕他骑马颠簸不舒服,“下来走会儿。”
萧怀谨先行下马,而后伸手扶着苏清远。
宫外不必宫内拘束,苏清远顺其自然地覆上了萧怀谨的手臂,将身子的重量全交付在他的臂膀上。
“皇族纷争,却牵扯到你了。”萧怀谨语调如薄羽,但蕴含了愧疚和无奈。
“皇上说这话就见外了。”苏清远紧了紧手里的缰绳。
“清远……”萧怀谨笑着腾手欲握住苏清远的手。
深情模样,不亚于苏清远刚穿进来信誓旦旦站立场的表情。
但苏清远偏使坏地一躲,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努了努嘴,“皇上要真觉得心里有愧,就不会封我做首辅了。”
萧怀谨仿佛被戳穿了心思,老脸一红。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更好,“其实我……”
“起初想,我要是痴傻占了首辅的位置,消了别人举荐自己人的念头。要不是痴傻,早早拉拢为自己所用?”一开始,苏清远也纳闷,后来摸透了萧怀谨的心思,便猜得到。
“清远。”萧怀谨声音沉郁。
“你当时没考虑过我会不会临阵倒戈?”
萧怀谨深吸了一口气,“离秋闱还有些时日,这是最快的法子。”
包括,前往西南要苏清远陪同随行,亦是一箭双雕。一来把苏清远带在身边,防止别人行贿拉拢。二来小涣子的死,他也看出苏清远的聪颖,带他去让他见识官场,帮忙查案、破案。
“你赌赢了。”日光下,苏清远目视前方,咧起嘴角。
除了吃萧怀谨的颜外,苏清远也欣赏他的机灵。谋权无对错,只有立场。
“有你,双赢。”
幼时发生过许多事情,致使萧怀谨性情冷淡。萧怀澈出世后,先皇更不会安排宫女助他通晓房事。
在位时,褚公公张罗过。但看着穿着薄纱隐约泄露春光的宫女,姿态矫揉造作,他只觉得嫌恶,毫不留情地让她们退了出去。
自此,褚公公没再提这事。亲政后,萧怀谨了解了龙阳之好和分桃断袖之癖,他也狐疑自己是否好南风。
朝中大臣以及侍卫不乏有年轻姣好的,整日跟他们照面,也未曾动过心。
“嘁。”苏清远笑着翻了个白眼,“你也就副好皮囊。”
“皮囊如何?”萧怀谨靠近了些,“清远不也喜欢吗?”
热气喷洒到苏清远的耳廓,苏清远眼睫垂下再抬起,眼底的光犹如聚集的繁星,又亮了。
“心悦你。”
声音细如蚊蝇,隔着近的萧怀谨却听得清清楚楚。
“方才没听清,清远再说一遍?”
苏清远倨傲地昂起头,翻身跃上马,“只说一次,你没听见与我何干?”说着还双腿夹紧马腹,扬鞭驾马。
这个苏清远,学骑马学得快,早知不教他了。
萧怀谨也上了马,起鞭追他而去。
城外小路,两边种着熙熙攘攘的树,透过间隔射进的光线,将一双人一双马,前前后后的影子拉得极长。
君悦我亦知我心悦君谓岁月静好。
眼看着快追上,萧怀谨顿脚,离了马蹬,运轻功落在苏清远的马上。
苏清远猝不及防被腰间环上来的手臂圈牢,不自在地忸怩着身子。紧张转头道:“别闹了,到时候赶不去延绥。”
“清远的马快得很,还怕赶不去?”
苏清远的肩头忽重,隔着衣衫的琵琶骨感觉到萧怀谨那瘦削的下颌。
跟随在暗处的暗卫,眼角加嘴角抽搐。
皇上身边忠实且武功不错的暗卫共有六个,其中三个在小殿下那儿。
这次皇上只带一个,其他俩暗卫就欺负他年纪小,说他从没单独保护皇上,非把他推出去。
现在总算明白,难怪他们不愿意当这差事。
过了城外,便是山西地界。路上玩玩闹闹,也只耗费了一日半。
大同,苏清远和萧怀谨各自牵马并排走着。入城内盘查得严,有的乘马车的或是做生意带着箱子的皆要翻查。这架势,有些奇怪。
“先找间客栈,洗漱歇息会儿。晚点儿带你去吃砍面。”
“不怕耽搁了?”苏清远侧过头。
萧怀谨涎眉邓眼,“在宫中,御厨做过面食。见你爱吃,山西的砍面又出名。带你尝美食,怎是耽搁?”
苏清远展颜,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