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望认为周熙昂并不喜欢他,但在方曼姿看来,周熙昂对谁都是那样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围着周熙昂转,但她始终记得陈北望说过的话,她也不想做他嘴里重色轻友的那种人。
因此,她跟周熙昂在一起后,有时路上碰到陈北望,她都会停下来,跟他说两句有的没的废话。
陈北望讲话比较好笑,每次都把她逗得大笑,笑完再看一旁的周熙昂,他都敛着眉目,没听见一样,对此无动于衷。
冷淡气息将他跟他们两个硬生生拉扯开,他独自一人站在无形屏障外,淡漠,孤寂,凡尘俗世的热闹喧嚣都与他无关,他是没有情绪的看客。
一次两次还好,总是这样,方曼姿不得不在意他的想法,问他:“熙昂,你是不是不高兴他?”
周熙昂语气平静:“没有。”
“他是我朋友啦,关系一直很好,我怕不理他他会说我重色轻友,所以就多跟他打个招呼什么的。”方曼姿向他解释,“但你好像不太喜欢他,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我感觉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
当一个人信誓旦旦认为你们中间有误会的时候,说明这个人潜意识更相信那个第三人。
为什么是他误会陈北望,也就是说,在她看来,陈北望根本就不会有不好的地方。
她就那样信任他吗?
周熙昂唇角动了动,淡淡抬眸:“重色轻友怎么?”
这个问题把方曼姿问住了。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她解释:“就是……会被他们讲,比较难为情。而且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我的朋友因为谈恋爱冷落我,我也会难过。”
“我知道。”他语气仍旧平淡,“他是你的朋友。”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没有。”
“真的没有吗?”
“你想多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半天,见那张脸表情没什么破绽,才说:“我怕你不高兴嘛。”
“不会。”
“嘿嘿,你最好了。”
在后来,三个人就这样相处,偶尔一些时候,也会结伴一起出门,他们两个互相不说话,可也相安无事。
她以为他们怎么也算相识一场,提起来,没想到他还是这个反应。
不过也是。
陈北望是她的朋友,他们都分手了,他有什么必要对她的朋友友好以待?
他既然不喜欢她,更不会喜欢她的朋友,恨屋及乌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方曼姿想到这层,当下闭嘴没有再提,沉默在车内蔓延,空气中隐隐透着些许不快。
过去的事就像一道疤,六年时间风化,疤淡了,痕还在。
这痕刻在二人心口,一人抚了,两个人都会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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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生日在这个月,方曼姿备了礼,下班后连忙赶过去,跟鞠恬恬一起为欧巴庆生。
来的还有欧阳的两个朋友,方曼姿跟他们不太认识,但她不是内向的人,加上长得美,那些朋友们有意殷勤,很快熟了起来。
一众人玩得高兴,吃过饭,商量着去酒吧。
方曼姿在兴头上,也就喝了点酒。
自打从太平洋游轮上下来,出了蒋驰那事,她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
酒吧音乐吵闹,几个男人在那边玩闹,聊天,方曼姿跟鞠恬恬就坐在一边,喝酒谈着近况。
她把陈北望回来的事跟鞠恬恬说了。
鞠恬恬重重放下酒杯,声音都扬了八个度:“什么?他还知道回来?”
方曼姿打了个酒嗝。
鞠恬恬冷笑一声:“也符合他的作风,走是一声不吭走,回来也一声不吭回来,要不是突然碰到你,估计是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联系了。人家走得多干脆,什么联系方式都不要了,咱们这些人算什么?”
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鞠恬恬,就是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鞠恬恬重感情,而陈北望走得那么干脆,根本不顾念三年的同窗之谊,对她来说已然触碰到了底线。
她心底也曾有怨,但想到陈北望那个人,还有他们相处时那些点滴,她忍不住想,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或者另有隐情,她怨不起来他。
她说:“那改天我把他叫出来,你骂他一通出出气,他肯定不敢还嘴。”
“得,别了,我可不见。人都没说想见我,就别干这不凑趣的事儿了。”鞠恬恬翻了个白眼,“不过他要真有本事,断了就别往人跟前儿凑,怎么,走也是你,回来也是你,我们就得在原地等着你?”
方曼姿没说话。
欧阳的朋友过来,喊她们过去摇骰子,话题岔开,谁都没再提。
从酒吧离开已是深夜,欧阳的朋友打车把她送回兴和苑,下车前,这人跟她要微信,方曼姿酒量不错,这时也喝得醉了。
她轻轻晃了晃食指,说:“不好意思,我,结婚了哦。”
虽然无名指上光秃秃的,可也没几个人会拿结婚开玩笑,这人脸上不无遗憾,跟方曼姿挥别,计程车扬长而去。
方曼姿站在路边,大脑微微发昏,醉酒后意识清醒,行动上却有些混沌。
她走向小区大门,一边走一边在包里摸钥匙。
在摸到镜子,口红,粉饼,巧克力,充电器,湿纸巾……等等等一些杂物之后,唯独没有摸到钥匙。
哎?怎么没有!
她里里外外又摸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把钥匙落在了公司。
这会儿是深夜,就算进大门可以把门卫保安喊起来,那住宅大门怎么办?
她还等着回家卸妆,而她现在硬生生被拦在门外,进也进不去。
她身子一晃,气得在门上踢了一脚,即使被酒精麻痹了些许神经,她这一脚下去还是感觉脚尖很疼。
她弯腰躬起身子,在原地缓了半天。
这一躬身,全身血液都聚到了头顶,她的头脑更昏了。
她缓缓蹲在地上,手指穿进发间,醉酒的感觉飘飘然,身体很沉,但思维要比往常更加跳跃。
要是能在这吹一晚上冷风,也挺舒服。她快乐地想。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开始笑,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去拨周熙昂的电话。
电话通得快,看来他也没有睡。
她也知道他没有睡。
她说:“我钥匙落公司了。”
“……”
“你来给我开门。”
“你可以住酒店。”他的声音十分冷静。
方曼姿皱了眉头,声音随着不满而提高:“我不想住酒店嘛,我要回家,我有家回为什么要住酒店?而且我一个女孩子,都这么晚了,你还让我一个人睡酒店,我要是出事怎么办?你想过吗?你没有!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她说着说着,情绪太过激动,挥舞的手臂一不小心打在铁门上,咣当一声,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这么大的声音,显然周熙昂也听见了。
他问她:“你喝酒了?”
“我喝酒怎么,管你什么事!”她又疼又气,“你就是不想给我送钥匙,我看出来了,那就不要送了,我也没有求着你送,我这就去露宿街头。”
“……”
方曼姿挂断电话,蹲得太久,大腿血液凝滞,她扶着大门摇摇站起身,腿部酸麻异常,她靠在门边上,吹夜风醒酒。
太阳穴那里隐隐发胀,有点难受,又因为刚刚在电话里发泄了一通,有了些不该有的快意。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路边停了一辆车,车窗缓缓降下来。
方曼姿瞧见了,心里呵了一声,心想,来得很快嘛。
她站着没动。
那车调转方向开到大门口,陈北望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扒拉她的小脸,问她:“大半夜不睡觉,站门口干吗呢?”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怎么是你啊?”
陈北望听笑了,单手揣进口袋,挑起一边眉毛:“不是我,还能是谁?幸好我今天回家晚,要是早了,你打算在这儿站多久,一晚上?”
方曼姿皱眉道:“我以为是周熙昂。”
“……”陈北望笑意残留在嘴角,他一点点收起,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周熙昂,又是周熙昂,你这小脑袋瓜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是不是?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想着他,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她捂住额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你别弹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怪不得你没女朋友呢,你这样,谁会跟你谈恋爱。”
陈北望盯着她瞧,看她揉着额头,眉头不悦地皱着,小表情满是怨念。
他忽地就笑了,轻轻念了一句:“是啊,怪不得我没女朋友呢。”
方曼姿说:“你别管我了,你回你的家去,我等周熙昂来找我。”
陈北望看了眼时间:“都几点了,你还等他?你等了他多久?从高中时你就在等,现在又在等,你打算等他一辈子不成?”
方曼姿懵了懵,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没有啊,我刚给他打完电话,这不是被你先赶上了吗。我怎么就等他一辈子了,你别把我说的跟舔狗一样好不好?”
过去这么多年,他说话这个德行还真是一成不变。
陈北望垂眸看她,说:“被我先赶上,可你还是在等他,不是吗?”
“我本来就是要找他……”
闻到她的酒气,他也不跟她争,转过头四下看了看,大街上车流不少,周围没什么人,偶有一些夜跑的青年人,他看着,也觉得危险。
他说:“走吧,上车里等。”
“那他来了找不见我怎么办?”
“那就让他多等等。”
“哦。”
她被他搀扶着上了车,有了地方休息,她觉得好多了,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副驾驶的车窗是降下来的,他就站在车窗外看她:“你是喝了多少?女孩子少喝点酒,多危险。”
说完,又念:“他是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的?要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方曼姿手臂一挥,语气含混地回:“他都不管我的。”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这张脸白皙,清透,恬静中沾了些娇。
陈北望伸手,抚掉她额前的碎发:“那你还喜欢他?”
她点头:“我就喜欢他不管我。”
“……”
他没说话,到路边看了看,也没见有什么车要过来的样子,他走回来,上了驾驶位,就在车里,陪她一起等。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来。
时间这么晚,陈北望有些不高兴,身边的方曼姿看着太醉,他拿起她手里的电话,用她的指纹解了锁,找到最近的通话记录,给周熙昂打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
陈北望开门见山,语气是礼貌的,内容却不怎么友好:“我是陈北望。你还有多久到?如果今晚不来,人我就带走了。”
“到了。”
就挂了电话。
陈北望面对挂断的界面,不禁在心里想,这么多年,他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很快地,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周熙昂从车上下来,昂首阔步走到车前。
陈北望也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