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扮演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角色,一个朋友的角色。
“你怎么没和小叶子一起来?”林晓希嗔怪道。
程观又看了我一眼,他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地看穿了我想瞒着林晓希的心思,用我意料之中却几乎无法承受的体贴帮我圆了谎:“苏苏是伴娘,到得早是应该的,我在岂不是只会帮倒忙。”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然后意识到我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林晓希笑嘻嘻地拉住我:“这次小叶子可别躲开镜头了,和程观一起合影吧。”
路乔和两位伴郎后退了两步,陈默蹲下调整镜头,程观站在了我的左边,犹豫了一下,挽住我的手,我浑身僵硬起来,下意识地靠向林晓希,她笑着抱住我的胳膊给我比V字,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我侧过头看了一眼程观,他抿着嘴,好像在笑,又好像不在笑。
鼻腔一酸,我莫名想哭,我不知道我想哭什么,不知道我为了谁而哭,但我突然间就想崩溃地推开所有人,大声而绝望地哭出来,我好像看见幻觉中的自己拼命地发泄无从谈起的突然爆发的情绪,而我自己的□□微笑着,麻木着,站在程观和林晓希中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敏感地感受到他搂着我胳膊的手的温度。
唐莫权和林晓希,我和程观。
咔嚓。
陈默调转单反方向,尽职地喊:“竖着再来一张哦,笑一个,一,二,三。”
咔嚓。
陈默站了起来,四个人微妙地松动了站位,程观松开了我,我好像感到突然穿插进我们身体之间的冷风,那样决绝地将属于他的温暖从我的肌肤上抽离。
男方的朋友开始入场了,林晓希来不及和程观再寒暄,笑着转向了新的来宾。
我默默地看着程观,他默默地看着我,我站在明亮灯光笼罩的拱门下,他站在通往会场的阴影中的过道里,然后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后来那么久的迎宾里,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点头。
尽管那是一个可能没有意义的举动,可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示意,可能我终极一生都不可能从中发掘出什么含义。
但我像是着魔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想,他为什么要点头呢,他想说什么呢。
还是他想说,我再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
迎宾结束到开席有一段短暂的空闲,林晓希和她父亲去另一边准备入场,而伴郎陪着新郎去了台后。
陈默一步不停地冲到台下找拍照角度。
路乔和我并肩站在拱门下,默默地看着红毯边每隔几步就盛开的玫瑰花束,这可能是我们整晚唯一可以松口气的时间。
“叶崽,”她开口:“对不起。”
她的道歉把我拉回了现实:“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知道,就是想说对不起,”她耸耸肩,咧嘴笑了一下:“为很多,恩,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我发的火,其实都不怪你,我知道的。”
“如果你是说上次同学聚会的事和医院的事,我都没关系的。”我诚恳道。
“还有吐了你一身。”她补充。
“还有吐了我一声。”我笑。
有一层无形的隔阂悄无声息地消弭在空气中,她挨着我,我挨着她,然后她亲密地挽着我,好像一瞬间穿越了几年的光阴,把我们带回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路乔的和好方式总是简单粗暴,但是没有人能拒绝。
“许行舟的爸爸,最近好很多了。”路乔说:“我后来又去看了一次,他要我一定感谢你,他知道是你付清了医药费,说无论如何想再亲自感谢你一次,你有空去看看他吧。”
“我一定。”
“他要我转告你他一定会把钱还给你,这是他必须做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你不许推辞。”
“‘他’是叔叔还是许行舟?”
“许行舟。”路乔笑了一下。
“好的,我会和他谈的。”我点头。
“我和沈恒,”她语气镇重了很多:“我们打算重新开始。”
“恩?”
“重新恋爱,重新相处,什么都重新开始,”路乔看着远方,好像能在许许多多交杂在一起的昏暗的身影中辨认出沈恒一般:“我欠他很多,我想弥补他。而且我最近洗心革面,发现我做错了很多事情,而且你猜我发现什么?”她回头冲我笑:“我确实很喜欢沈恒。”
我微笑:“你一直都很喜欢他。”
“对!”她雀跃起来,像是一直我认识的那个路乔,松开我蹦跳着往前跑:“我一直喜欢他!”
我转身想把入场名单拿起来,路乔突然喊我:“叶崽!”
我站起身看向她,她回头冲我挥手,站在会场入口处,笑容灿烂,神采飞扬:“这个给你!”
一个黑影突然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向我怀里,我踉跄着后退两步接住了它。
手心摊开,是一个破旧的,绣着玫瑰的,粉色的香包。
“还给你!”她冲我喊,又跳起来挥手,然后转身跑进了会场,明亮的灯光吞没了她的背影。
我轻轻地握住玫瑰香包,低声说好的。
总有一些事还来得及。
总有一些爱情,永远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