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娶你面前这位女士吗,从今以后,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无论是健康还是残疾,你都会对她负责,忠诚于她,你愿意吗?”
唐莫权笑着:“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位先生吗?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利还是困苦,无论是生病还是落魄,你都会守护着他,陪伴着他,你愿意吗?”
林晓希笑着:“我愿意。”
戒指。
接吻。
缤纷的焰火蹭的燃起,鼓掌声欢呼声宛如潮水。
某个神圣而纯洁的誓言静静地交换,从今往后爱情宛如实质将他们彼此相连。
直到无限的尽头。
我跟在林晓希后面,端着酒杯,那个较健壮的伴郎也亦步亦趋,除了向双方父母敬酒以外,其他激动得泪汪汪的姑娘和脸颊发红的汉子,都被我两默契地代为干杯。
林晓希感激地牵了牵我的手。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颊越来越红,酒精不醉我,只是我每多喝一杯,就离程观的桌子更近一步。
终于轮到了他,他耐心地等候前一位姑娘和林晓希抱了又抱,然后端着酒杯上前。
“呀,我要一起敬你和小叶子。”林晓希把我推到程观那边,挨个和我们干杯,清脆的酒杯声碰碰响起,我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你随意。”程观轻声说,干了酒杯里的酒。
我仰头一饮而尽。
林晓希轻轻抿了一口,面颊泛起浅色的红晕:“谢谢你们。”
“祝你们幸福。”程观终于开口,似乎是酒精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百年好合。”
“你和小叶子也是。”林晓希微笑道:“我们要一起幸福。”
程观歪头看了看我,眼眸明亮,他和我的空酒杯轻轻干杯,却格外认真,和我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你也幸福。”他说。
“你也是。”我轻声说。
他转身给后面等着敬酒的朋友让位,我不得不跟着林晓希的步子迎上下一个人,等我再回过神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席了。
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看见程观。
*
2月20号,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亲妈又不要了?你又去哪野了?疯起来就不顾家?要你有什么用?”
“对不起,”我想起来每个月都是20号打钱的事:“我忘记了,但这个月……”
我沉默了一会,咬牙说:“我和程观分手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我妈沉声问:“谁提的分手?”
“我。”我闭眼,等着她劈头盖脸地骂我不识货,骂我矫情做作,骂我自毁前程。
我知道她一直期盼着我们赶紧结婚,她就能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她一直觉得我配不上程观,所以想在程观“还瞎”的时候赶紧打包把我送过门。
“为什么?”她怒气果然上来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我声音有点哑,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来总结:“我觉得他并不是喜欢我,虽然他对我很好。”
她骂了句脏话,我默默地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点,想她会骂我多久呢?
“程观就是个王八蛋!”在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咒骂中,她恶狠狠地总结,吐字力道之猛仿佛要隔着省喷死程观。
我一愣,我以为那些脏话都是在骂我。
“他凭什么不喜欢你,我笑掉大牙,他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能拽了?我还没嫌弃他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装大尾巴狼!还一口一个阿姨以为我喜欢他得很呢!我告诉你叶苏,他没打算娶你的时候我就看透了他虚情假意的面孔,全都是男人的臭气熏天!你算是赚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分手今天赚,以后找个比他更好的,气不死他!让他欺骗感情!让他吃里扒外!让他朝三暮四!让他良心被狗吃!”我妈几乎是在对着手机狂吼。
我终于意识到她在蹩脚地安慰我。
“我没事。”我说,却发现我的嗓音出卖了我,我莫名地就落泪了,然后莫名地又笑了:“我不难受。”
“那就行,你难受个屁,你应该高兴。”她嘟囔着:“这个月别打钱了,自己吃点好的,挂了。”
手机传来嘟嘟嘟的结束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程观说对了最后一件事,我妈可能真的比我想象中要爱我。
*
我按照路乔的嘱托,第二周去看了许叔叔。
他看起来依然瘦削蜡黄,好像比上次还要干瘪,可有些无形的东西在悄然发生变化,那是一股像年轻人一样奋发的精神气,一股我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复苏。
我不懂医学,甚至听不懂许行舟给我科普的名词和各项指标变化,可我只要看着许叔叔乐呵的眼睛,我就知道有些身体内部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过去。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们只能希望,祝福,等待。
许行舟突然给我鞠了个躬。
我吓得看了看四周,好在护士和家属都忙忙碌碌,没有人在意这一小片空地上的状况,我伸手就要扶他念叨干什么啊别这样,许行舟不肯起来。
“谢谢,”许行舟弯着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借钱的事我没告诉我爸,还谢谢你帮我瞒着,但我一定还,我当牛做马一辈子我也还你。”
我跺脚:“起来。”
他直起身子,冲我笑了一下:“我是认真的。”
我瞪他:“我当然知道你是认真的,但说真的这卡还是程观塞我包里的,这钱也是他的,我现在是想还都还不回去,你也不用还了。”
许行舟乐了:“还到你手里我就更乐意了。”
我哭笑不得。
快到晚上饭点,他说离学校也不远,他也想麻辣香锅了,不如去吃一顿,庆祝许叔叔好转,再庆祝我分手以后回归快乐单身。
两个锅子,拍黄瓜,盐水鸡,凉拌海带,两瓶豆奶,一罐啤酒,满满一桌。
老板挺着啤酒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小同学又来啦,老板给你打八折哦,好好吃,啤酒管够哈。”
我苦笑着对许行舟说:“瞧,明明是因为会员打八折,老板每次都要说成是特意照顾我,所以我这么多年都没发现。”
许行舟跟我干杯:“不用发现。”
吃到一半他把一直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我:“瞧我这记性都快忘了,上次你从麻辣香锅离开的时候没穿的风衣,我给你一直收着在,上次我想你肯定还来医院,就带过来了。”
我接过来看,是我之前穿的那件白风衣,还是路乔给我挑的。
我敬他:“感谢这阵子照顾我的风衣。”
许行舟一饮而尽:“它成天半夜乱叫吵得我睡不着。”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严宇是在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从店外狂奔过来的,一进来就扑到我们桌大喊:“许学长!叶学姐!”
“哟,严宇。”许行舟和他竟然蛮熟。
“学姐你好久都没来了。”严宇怨念地看着我:“我天天都在店里等你,咦姐夫呢?”
在程观面前问许行舟,在许行舟面前问程观,学弟依然是那个老样子。
“没有姐夫了。”许行舟给我挡了问题,大咧咧地拍拍严宇:“过来一起吃。”
没有姐夫了。
我心咯噔一下,面子上满不在乎地笑笑,突然想起程观坐在店里的样子,委屈巴巴地把自己挤在狭窄的座位里,全身上下都是接地气的烟火味。
热锅扑面而来的蒸汽蒙住了我的脸,烟雾缭绕中眼睛又湿润了,我使劲睁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既然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想到他呢。
为什么想到他,我心里还是疼呢。
严宇一拍脑袋:“学姐!上次姐夫额,那谁送的999朵玫瑰我们晒干了,做成玫瑰酱了,还有一部分做成了玫瑰酒酿,你看这里……”他一把抓过来一张菜单,塑封皮上用马克笔在最后一行补了玫瑰酒酿四个字:“你要不要尝尝?”
“什么玫瑰?”许行舟不解。
“尝,”我笑,不动声色地借着蒸汽把眼泪抹掉:“为什么不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