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子空下来,拆散的包装袋和从脏的碗碟凌乱地堆在桌面上,虽然可以留在那里明天等清洁人员收拾,但我几乎下意识地动起手把它们分门别类装好压紧塞进垃圾袋,把抹布打湿擦干汤汁,把精致的碗碟放进洗碗机,像是身子在动的时候,大脑就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就不会多想,不多想就不会难过。
我抱着他买的巧克力坐到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窗前夜景一如既往,透着一股冬天空气特有的冰凉和通透,我仿佛自暴自弃地吃了一颗又一颗巧克力,直到因为吃饱饭以后暴饮暴食的甜腻感让我下意识的干呕,才茫然地把嘴里粘稠的棕色液体咽下去。
剩下的半盒巧克力我合上推到一边,奶豆走过来闻了闻,而后躺在我身边想让我摸它,躺了许久见我没有动静,悻悻走开。
我想这盒巧克力就是他给我的喜欢,巧克力能保存多久,他就会喜欢我多久。
就像小时候总会安慰自己的,如果下一个路口是绿灯,回家就不会被挨骂。
如果我永远不吃那剩下的半盒巧克力,他大概就会永远喜欢我。但他不会真的放着小孩不管……他会要求白蓉流产吗?他会因为小孩和白蓉结婚吗?
如果是前者,他当真薄情。
如果是后者,他更加薄情。
但是巧克力的有效时限是多少?
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可笑地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扑过去翻找盒子的底部,就算看不懂法文应该也能找到印上去的两行时间,第一个是制作时间,第二个是截止时间。
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失控地冲到厨房翻找垃圾桶,奶豆不悦地叫了两声,我把刚才一个一个塑料袋打包好的餐盒全部掏了出来,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可可应该不会腐烂的吧,就像黑咖啡或者蜂蜜,能一直放下去,想放多久放多久……
从底部翻出来那个透明的塑料膜,我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强行把它举高了对着厨房顶部的光,产于11月14日,保质期至2月14日。
有效时限三个月。
奢靡的资本主义搞出来的垃圾食品保质该死的短暂。
“这太离谱了,”我笑起来,把塑料膜往垃圾桶里狠狠一塞,接了点凉水洗了把脸,我忍不住开始嘲笑自己幼稚的想法,正如小时候看到绿灯回家照样会因为鞋子放歪了吃饭吃慢了领子歪了头发乱了作业做慢了洗澡溅水了等等所有事被骂一样。
正如我每次走到路口前,都会通过旁边机动车行驶的红绿灯情况判断该走快还是走慢一样,我能确保每次走到人行横道前都是绿灯。
自欺欺人而已。
这天下就没有什么能永久保存的东西,就算是蜂蜜罐子背后也会有保质期,所谓的永不变质只是在理想状态下,把这个时间无限拖长……没有什么会留下来。
更何况惨淡的爱情。
程观要去陪白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留我住在这里是情分不是本分,我明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不,我今晚就应该收拾东西走。
我不要程观走过来露出悲痛的神色和我道歉,我要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既然你把事情搞出来了,你就不得不负责收场,这是你和白蓉的事情,没有我的事情,而我累了想离开了。
这还不够硬气。
我跳起来把衣柜里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拖出来,说实话并没有几件衣服,曾经带来的旧衣服大半被我扔了,化妆台上更是一个都不属于我,我从衣帽间把最里面灰蒙蒙的小拖箱拽出来,将洗漱用品先丢了进去。
还不够硬气,我想,我应该直截了当说我对你很失望,不,不要和我谈感情,我是你女朋友,我有权力……
三个月前我还不是他女朋友。
我懊恼地抓了抓头,想起橱柜里的马克杯是我自己的,又赤着脚跑到厨房去拿马克杯。
我最好什么都别说,直接离开这里,他电话我也不会接,微信直接删除,我应该给他发条短信说我们结束吧。
我们结束了?
厨房的瓷砖还是凉的,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马克杯,这是我刚搬来的时候带来的,正好是一对儿,一个凸一个凹,一个黑一个白,拼在一起是两个小孩儿嘟着嘴亲在一起。
买的时候打折,9.9两个还包邮,买来以后却一次都没有用过。
竟然一次都没有用过。
我望着杯子,不知道为什么流下泪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要听他对我说“结束”,可我却单单只是想到自己要亲口说出这两个字,就软弱地哭起来。
叶苏真的很没用。
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把东西收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找还有什么需要带走的,有时觉得每件都应该拿着,有时觉得每件都不是我的。
一排排大眼崽崽蹲在茶几上看着我,柴犬崽崽海豹崽崽猫头鹰崽崽火烈鸟崽崽海豚崽崽考拉崽崽鳄鱼崽崽……一个个眼睛浑圆明亮,天真无邪整齐划一,玻璃眼珠里倒映出无数个渺小的失魂落魄的我。
奶豆喵的叫了一声。